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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二座凶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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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一步从心理学上说,自杀和杀人可谓互为表里,杀人的冲动转而向内而致自杀的很多,反之,自杀愿望转变为杀人的也存在。

——贵志佑介《黑屋吊影》

“我再强调一遍。”须叔撑起一面灰色的口袋,“请大家务必检查身上有没有红色的东西,哪怕是内衣内裤,也先摘下来放进这个口袋里面,清洁工作结束后,我会还给大家。”

他的口吻跟第一次说的时候相比,没有丝毫加重,但是唐小糖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他们现在站在滨水园小区3号楼2单元12层的楼道里,这一层是管道层,沿着天花板的边沿,一条包有红色塑胶皮的粗大管道,像正在蜕皮的巨蟒一般,一直延伸到壁角,不知钻进哪个空洞里消失不见了。天花板的正中,挂着一盏和1号楼4单元7层同样规制的吸顶灯,灯罩虽然完好,却被熏得发黑,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墙壁上的憧憧怪影不安地颤抖起来,仿佛感受到了危险的逼近。

“我本命年刚过。”老皮拍了拍裤腰,然后笑嘻嘻地用胳臂肘一捅王红霞,“你呢?有48岁了没有?”

王红霞不明白他说什么,用红萝卜一样的手指头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啥48岁啊?”

“老皮是问你有没有穿红裤衩。”张超不怀好意地解释道。

王红霞气坏了:“老皮你咋这么流氓啊!”

老皮嘎嘎嘎地笑,眉毛眼睛鼻子都撮成了一团儿。

唐小糖摸了摸裤兜,掏出了一个钥匙链,上面的挂饰是《疯狂动物城》里的赤狐尼克——那还是电影上映时,她拉着蕾蓉一起去电影院,在门口买的周边,蕾蓉买了一个兔子朱迪的,她就毫不犹豫地买了赤狐尼克——她问须叔:“这个不用给你吧?”

须叔看了看:“这个……就算了,其他的呢?身上还有啥红色东西没?可是一点儿红都不能见的哦!”

“小法医,你没来例假吧?须叔可是说了,一点儿红都不能见的哦!”老皮又是一脸坏笑。

“老皮,够了!我们马上要进的可是‘天下第一凶宅’!”须叔的口吻猛地严肃了起来,这让一直嬉皮笑脸的老皮一缩脖子。

唐小糖看到,须叔在训斥老皮的同时,冰冷的目光好像订书器一样,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重重地钉了一下。

须叔为什么要这么看我?是警告,还是暗示?

趁着须叔走到1202房间的门口,用钥匙打开门,双手合十吟诵《地藏经》的工夫,唐小糖悄悄地走到李文解身边,发现他也神情紧张,脸绷得紧梆梆的,于是拉了拉他的衣角。

“啊?”李文解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唐小糖,才松了一口气。

“你和须叔这是怎么了?一副要死人的模样。”

李文解低声说:“你没听须叔刚才说么,接下来要进的可是‘天下第一凶宅’。”

唐小糖看了看1202房间,墨绿色的防盗门上,很多地方都已经锈迹斑斑,窗纱也蒙着厚厚的灰尘,门框边沿的墙壁上,贴满了送水或清洗油烟机的小广告,还有直接写个“换气”加手机号码的,总之这无论如何也没有“天下第一凶宅”的气场。

“这不就是普通一民居吗,也算‘天下第一凶宅’?”唐小糖撇了撇嘴。

“那你以为什么才算是‘天下第一凶宅’呢?”

唐小糖想了想:“比如朝内大街81号吧,就是吴镇宇和林心如演过恐怖片的那个,我在北京的时候,每次坐车路过朝阳门外大街,都想过去看看,可是一直没敢去呢。”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李文解说,“朝内81号不过是各种谣言堆起来的伪凶宅,北京市公安局早就辟过谣,那里早年间是一座传教士开的语言学校,什么国民党太太上吊、青楼女子冥婚、建筑工人失踪,统统都是胡扯,历史上真正有名的凶宅,一定要是名人住过的,如果是名人横死在里面的,那就更不得了啦。”

“有这样的凶宅吗?”唐小糖十分好奇。

李文解点了点头:“明代学者沈德符编撰的《万历野获编》里记载,明英宗时期权臣石亨的住宅,就是有名的凶宅,连续住了几位名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石亨就不说了,按谋反罪处斩,接下来住进去的仇鸾,死后遭到开馆戮尸,接下来又住进去了李成梁,李家也很快衰败,正房里‘停乃祖灵柩十年未葬’;还有张居正的全楚会馆,也就是现在北京虎坊桥的‘湖广会馆’,史书记载‘迁寓不数月,妖魔百出’,当时正好龙虎山真人在京城,被张居正请来驱凶,真人手绘一符,挂在中堂上镇妖,谁知‘是夜魅投瓦石,专投符上’,你说厉害不厉害?”

唐小糖听得咋舌。

“不过,说起中国历史上最有名气的第一凶宅,当属苏州的昭文县署,因为一位非常有名的历史人物就那里面自杀身亡。”

“谁啊?”

“柳如是。”李文解说,“明末第一名妓,不仅极有才华,而且非常爱国,28岁嫁给大才子钱谦益,明亡后协助丈夫进行反清活动,钱谦益去世不久她也被逼自杀。清代诗人袁枚在《子不语》一书中记载,苏州的昭文县署就是钱谦益故居,东厢的三间即为柳如是自杀的地方,多年都不开启。乾隆庚子年,有位王公到昭文县当县令,携家带口的,人多,就开了这三间屋子,让他的一个小妾带着两个婢女住在里面,然后安排另一个小妾住在西厢的屋子里,夜半三更,忽然听到西厢有人喊救命,王公跑过去一看,只见小妾眼伤额碎,赤身流血,瑟瑟发抖,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说她刚刚躺下,一阵阴风就吹开帐幔,‘有梳高髻披大红袄者’,拽住她的头发往外面拖,她拼命挣扎才逃过一劫。王公担心住在东厢的小妾,但见屋里没什么动静,就没有打扰她,谁知第二天日上三竿,东厢的屋子还不开门,破门一看,只见小妾和两个婢女,‘俱用一条长带相连缢死矣’!”

唐小糖有点儿没听明白,指着1202房间的大门说:“难道这里就是柳如是自杀的屋子?不会吧,这是楼房,这里也不是苏州……”

“这里当然不是柳如是自杀的屋子。”李文解有些哭笑不得,“只是自缢者往往死状恐怖,其自杀的屋子也往往最容易出妖异,被认为是凶灵最狠、怨气最毒的屋子,所以驱凶师遇上自缢者的屋子,一律叫做‘天下第一凶宅’。”

唐小糖隐隐约约感到脊梁骨浮起一丝寒气,李文解讲述的内容中,似乎有什么与她相关,但他刚才的声音真的太小了,她对几个关键字还是没有听清:“你说‘天下第一凶宅’是指什么样的死者的屋子?”

“自缢者。”站在1202房间门口的须叔,突然转过头来,盯着唐小糖道,“就是上吊自杀的人。”

“唐小糖,你记住,这辈子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要死死地缠在你的脖子上!”

唐小糖的脑海中猛地浮现出了一双脚。

一双光着的、白皙的脚,就那么悬吊在寝室的半空之中……时至今日,每个子夜时分,最黑暗的时候,自己都会在噩梦中惊醒,醒来却不敢睁眼,唯恐再一次看到那样一双脚,唯恐再一次看到李媛伸出的长长的舌头和她早已冰冷的尸体。

自缢者的房间,天下第一凶宅。

是的,1202房间里面现在一定空空如也,上吊者的尸体早已被挪走,火化完毕,灰飞烟灭,但是我知道,我还是会看到它,看到它悬挂在那里,一如我无论换了多少次房子,也始终摆脱不了凶宅的梦魇。从这个角度来说,李媛做到了,她在留下遗书,把脖子套进绳索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变成了永远套在我脖子上的一根绳索……

这时,须叔却没有像在上一座凶宅门口那样,念完《地藏经》直接走进屋子,而是从帆布背包里拿出一支粗如筷子的黑色东西来,口里念了个不知什么诀,右手手指只一捻,食指上蹿起一道火苗,须叔用火苗在“筷子”的顶端一燎,“筷子头”一红,随即飘出幽幽的香气,略微有点发酸,闻起来好像是在醋里泡过似的。

“果然还是要点唵叭香啊。”李文解喃喃道。

“唵叭香是什么?”唐小糖问。

“明代学者陆容在《菽园杂记》里说得明白:‘凡空屋久闭者,不宜辄入,宜先以香物及苍术之类焚之,俟郁气发散,然后可入。’空屋尚且如此,遑论凶宅了,而进入凶宅前的焚香,当然就不是苍术那么简单了。明谢肇淛著《五杂俎》有记:京城当时凡是购买凶宅的人,日焚唵叭香一炉,夜中就可听见鬼物在抱怨,‘彼所焚何物,令我头痛不堪,当相率避之’,从此宅子就无患了。唵叭香是一种色泽发黑、点燃后虽不甚香,但有驱邪魅作用的香。只是配方神秘,用料珍稀,所以现在的驱凶师一般只用于对付自缢而死的凶灵。”

“自缢而死的凶灵有那么凶吗?”唐小糖忍住了头皮发麻,试探着问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自缢者的凶灵被认为是所有凶灵之中最怨毒的一种,也最难纠缠,主要因为两点。一是自缢者死得很痛苦,《阅微草堂笔记》做过这样的描述:‘未绝之项,百脉倒涌,肌肤皆寸寸欲裂,痛如脔割;胸膈肠胃中如烈焰焚烧,不可忍受,如是十许刻,形神乃离。’死得这么痛苦,凶灵的报复心自然也就极重;其次,被害者有时背后挨一刀,或者喝了毒药,未必清楚害自己的人是谁,意外死亡的人更是有气都没地儿撒,而自缢者不然,他们很清楚到底是谁逼得自己上吊的,所以往往找准目标,必须要让害自己的人死得惨上百倍千倍方才罢休,怨气重,对于闯进凶宅的外人也往往不分青红皂白,逮谁害谁,所以清洁工们在自缢者的凶宅里工作时,最容易出事……”

“出事……出什么事?”

李文解道:“一般来说,假如有一群清洁工进入自缢者的凶宅里,其中自主意识最差的那一个人可能会出现‘鬼上身’的情状,各种的胡言乱语,发疯发狂,一个人好像变成了两个人,而这两个人都在这一个人的体内搏斗,一个总想勒死另一个,总之就像凶灵在找替代,而被替代者的‘本灵’在拼死抗拒……”

唐小糖越听越怕:“那……最后会怎样呢?”

“如果现场有驱凶师在,那么自然有办法解救,否则就不好说了。我听说过最严重的一起案子,有个清洁工一个人打扫自缢者的凶宅,第二天人们进屋去查看时,发现那个清洁工已经在自缢者的同一个位置上吊了,现场一片狼藉,警方勘查现场,发现大量的搏斗痕迹,但只有一个人的指纹和足迹,就是那个上吊的清洁工自己。”

唐小糖不禁掩住了嘴巴。

这时,须叔将手掌在空中翻飞了数下,然后回头低声道:“唵叭香已入室,我们进去之后先烧邪,完事再给大家介绍案情,熏香和烧邪双管齐下,我就不信驱不走凶灵,大家速度要快一些!”

所有的清洁工都点了点头,就连一直爱开玩笑的老皮,在这一瞬间也绷紧了面皮。

唐小糖看得一阵心悸:怎么他们每个人都像要打一场恶仗似的?

须叔猛地推开了门,快步穿过客厅,直达主卧,张超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将四块固体燃料在地上铺好,须叔这时才发现自己匆忙中忘了拿鞋,赶紧对着门外喊:“快给我拿一只鞋来!”王红霞刚刚找到客厅的插孔,正要把小夜灯插上,听见须叔的喊声,赶紧从门边的鞋架上顺手摸了一只鞋,跑进主卧,递给须叔,须叔依旧像在上一间凶宅一样,引火焚鞋,血红色的火光起初只有一苗苗大,渐渐往上燎起纤细得十分妖异的一竖,在墙上映出一个宛如吊死鬼般攀援的影子,仿佛在寻找着吊颈的绳套。须叔扬起双臂,似乎是在护着那一簇鬼火,又似乎是在护着那一道鬼影……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问了一句:“王红霞,你打开水路了没有?”

王红霞没有出声。

须叔一回头,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王红霞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墙上的火影,两只眼珠子像石化了一般,动也不动,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肉都在拼命地抽搐,尤其是那张脸,仿佛变成了火中的一团锡纸,眉毛、鼻子、嘴巴,不停地撕裂、拧结、扭曲、变形,忽而狰狞如鬼,忽而惊恐如羊,牙齿犹如快要冻死的人一样捉了对儿地打,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声音越来越大!

“王红霞鬼上身了!”张超忍不住叫了出来!

须叔一把薅住张超的脖领子,将他提了起来道:“冷静一点,你代替王红霞打开水路,快!快!快!”

张超抱头鼠窜一般冲到洗手间,往水桶里放水。

这时,王红霞已经用双手卡住了自己的脖子,不断地用力,不知是手骨还是颈骨,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卡得她直翻白眼,头被扭曲到与后背几乎成为一个直角,一条长长的透明口涎顺着吐出半截的红色舌头往外淌!

然而须叔却丝毫没有上前解救的意思,甚至连看也不看她,一双眼睛只在屋子里扫视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须叔!”李文解上前一步,“救人要紧!”说完朝王红霞走了过去。

“站住,先找到问题出在哪儿!”须叔厉声说,眼睛里射出两道冰冷的光芒,“经也念了,香也点了,鞋也烧了,程序无误,按理说凶灵就算一时不去,也不敢如此作祟,怎么会闹到鬼上身的地步?找不到原因,就算救了王红霞,那凶灵还会上别人的身!”

“可是——”李文解一时间不知所措。

从客厅里看到这一幕的唐小糖急了,冲了进来,双手抱住王红霞的胳膊死命往下拽,可是怎么都拽不动,她又去抠王红霞扼颈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地往外掰,可是她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哪里比得上王红霞这样做惯了脏活累活的工人有力气?根本掰不动。唐小糖不由得带着哭腔大喊起来:“你们快来救人啊!快来救人啊!”

老皮和张超站在门口,都像被这一幕景象吓懵了,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须叔似乎发现了什么,蹲下身子一看那只烧得半黑的鞋,立刻跳将起来,飞起一脚将那只鞋踢开,踩灭了上面的火焰,大喊:“文解,这只鞋不是死者的,再去鞋架上拿一只男鞋来!”李文解赶紧去鞋架又找了一只鞋,冲回来递给须叔,须叔直接扔进火里!

火焰像恶魔的嘴巴,用红色的舌头舔舐了鞋面几下,迅速将其吞没在一片烈焰之中,墙壁上的影子依旧呈上吊似的攀援之状,只是那影子的腰肢不再纤细,而是粗壮了一些。

“须叔!”李文解大叫了一声。

须叔抬起头来,才发现王红霞的一对眼珠依旧像死鱼一样呆滞无神,但两只粗红的大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自扼,而是扼住了唐小糖的脖子!唐小糖抓着王红霞的手腕,想要掰开,却怎么都掰不动,喘息越来越艰难,拼命乱抓着,手指甲把王红霞的胳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小唐刚才的叫声,好像把那凶灵惹恼了,他不再自扼王红霞,而是要借王红霞之手扼杀小唐!”李文解焦急地说,“须叔你快点救救小唐啊!”

唐小糖看着须叔,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枯井一般的寒意。

完了,他是不会救我了……

喘不上气来,知觉在一点点消却,视线里一片模糊。

对唐小糖遭受的折磨,须叔好像非常欣赏,恨不得用慢镜头播放,但是旁边毕竟站着一个李文解,张超也走进来用湿墩布“开水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唐小糖被王红霞掐死,于是他从身后的帆布背包里掏出一个楠木圆筒,打开之后,左手手指在里面蘸了几蘸,然后极快地在王红霞面前划了几划,半空中竟出现了一个银色的“魄”字,将王红霞空荡荡的双瞳耀得电光似的一闪,她的手慢慢地松开了……

唐小糖后退了几步,李文解扶住她,她一边揉着脖子一边使劲吞咽着唾沫。

那“魄”字虚悬半空,幽游不散,须叔用手指往前探一点,字就逼近王红霞一分,王红霞也就后退一步,她龇着牙齿,撑开手爪,心有不甘地发出“咝咝”的刺耳尖啸,快到墙根时,须叔猛推一掌,“魄”字呼地一下糊在了王红霞的胸前,她顿时昏倒在了地上。

“等会儿她醒过来,就没事了。”须叔淡淡地说,然后瞟了唐小糖一眼。

唐小糖望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

须叔冷笑了一下,走出了主卧。

“这个混蛋,见死不救!”唐小糖恨恨地说。

“别这么说。”李文解道,“刚才多亏了须叔用‘魄字法’救了你和王红霞两个人呢。”

“什么是‘魄字法’?”

“《续子不语》一书卷二有记,缢鬼畏魄字,倘若有一缢鬼附于某人体内,想要借此人之手再害其他人,‘但以左手两指写一魄字,指之入地,彼一入不能出也’,须叔精研驱凶之术后发现,倘若用双指蘸银粉写之,更加有效,银器本身就有驱凶辨毒之用,若将魄字银粉扑于附鬼之身,鬼可立消。”

这时,王红霞扶着地,慢慢地坐了起来,咳嗽了几声,神情恍惚地问:“我这是咋的了?”

李文解怕说多了,让这个本来就头脑不大灵光的女工更加惊惶,故作轻松地说:“没事,你可能太累,刚才晕倒了。”

王红霞有点儿不大确信地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唐小糖,唐小糖连忙也点了点头。

这时须叔又回到了房间,身后还跟着张超。须叔看了看地上被烧成焦黑一团的鞋,几朵像泥鳅一样的残余火苗犹在乱蹿,对张超说:“把沙袋拿来,将火灭掉吧!”张超连忙撑开布袋子,须叔只抓了一把,就皱起眉头来:“沙子还是太粗糙了啊,太粗糙的沙砾盖在烧过的邪上,余邪犹可顺着孔洞而走,不是好事。”张超说:“怪我,怪我,取沙子的时候没有筛一筛,可是现在三更半夜的,到哪里找细沙去啊?”

正在这时,李文解将主卧的窗户打开了,放放满屋子的胶皮味儿,须叔一看,突然有了办法:“把纱窗卸下来,筛沙子用。”

张超乐了:“这招儿高啊!”

哗哗哗哗哗……沙子慢慢从口袋中流下,经过万千孔隙的筛落,细沙扑灭了火焰,粗粒留在了纱窗上面。

“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儿像扶乩啊?”张超托着纱窗笑嘻嘻地说,“无非扶乩是用乩笔在沙盘上写字,这个倒像是须叔你用沙子在地上写字。”

这时,细沙已经将火焰熄灭得差不多了,纱窗的上面也被粗砂覆盖住了一层。

“须叔,可以了吧?”

须叔摇了摇头,指指对门的次卧:“去,把次卧的纱窗也卸下来,再筛一些沙子。”

张超老大不愿意,但又没有办法,走到次卧开了窗户,卸了纱窗,拿了过来平举着,让须叔又筛了一些细沙洒在烧邪上,才算彻底完事。

“这一堆沙子,任何人都不要动。”须叔郑重地提醒所有人道,“现在,大家都跟我到客厅来吧。”

“刚才差点出事,大家都还好吧?”须叔望着站在客厅里的清洁工们说。

小夜灯已经插在了包括客厅在内的各个房间的插座上,昏黄的光芒照耀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像生了黄疸病的新生儿一样皱皱巴巴的。

“烧邪一定要烧死者的鞋,在这个屋子里自杀的是一位男士,王红霞递给我的却是一只高跟鞋,所以不但没有驱邪,反而招来了邪,不过这也不能怪王红霞,毕竟我没有介绍案情,她也不知道死者是什么人,糊里糊涂就在鞋架上捡了一只鞋给我……”须叔见王红霞神情紧张地张开嘴要提问,竖起手掌阻止了她,“这件事回头再说吧,工作要紧。”说着,他从帆布背包里拿出了电脑,打开屏幕道:“此前我已经看过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自杀事件的案情概要,下面我再给大家详细介绍一下,并说明清洁重点。”

想起刚才鬼上身时的恐怖场景,大家都不禁提起了精神,想听听死者是因为什么自杀,以至于凶灵会如此的残暴和邪恶。

“这是个南北通透的两居室,业主姓倪,名叫倪兵,男,48岁,单身。今年的7月25日前后,住在隔壁的几户邻居闻到楼道里有腐烂的恶臭,向物业反映,物业经过仔细查找,发现气味的源头就在这间屋子里,破门而入后,发现了悬吊在主卧暖气管道上的倪兵的尸体,尸身上已经猬集了大量苍蝇的蛹,法医尸检后将死亡时间锁定在7月20日上午10点到中午12点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唐小糖你掰着手指头算什么呢?”

唐小糖抬起头来:“没什么,我按照法医昆虫学的一般公式计算,夏季气温30c以上,蛆的生长速度为024~03厘米/天,经四五天长至12厘米时变成蛹,死亡时间确实应该在7月20日。能够锁定在上午10点到中午12点之间,应该是进一步尸检,用高效液相色谱和紫外阵列检测器测量死者玻璃体内的次黄嘌呤浓度的结果。”

满屋子人听了这些专业词汇,一个个的都露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神情。

须叔继续念道:“现场勘查见室内清洁,无挣扎搏斗痕迹,亦无除死者外的其他人足迹、指纹。缢死绳索为黄褐色05里面直径麻绳,质地较硬,主卧暖气管上可见少量绳索纤维及擦蹭痕迹,死者衣着完整,颈部有一八字不交索沟,在颈部两耳后向上提空,颈前索沟较颈两侧深,索沟皮下有少量出血,边缘有少量表皮剥脱,解剖见颈部浅层肌肉——”

“须叔!”老皮有点儿不耐烦,“这些您就单独给小法医看吧,我们没兴趣,您就告诉我们具体清洁哪儿就行了。”

须叔并没有因为他的突然插话而生气,点了点头道:“那咱们剪短截说。表面看来,自缢者的房间,清洁起来是最简单不过的,因为没有血液、脑浆之类的生物污染需要清洁,也没有划痕、碎物之类的搏斗痕迹需要清除,连上吊的绳套都被警方拿走当证据了,所以只要简单打扫一下即可,但实际上,由于自缢者是怀着满腔怨毒而死,其灵尤凶,所以你们打扫的时候还是要小心点儿,遇到腿脚发麻、后颈发寒的情状,早点告诉我。”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大家走进了主卧,对照案情概要中配发的犯罪现场照片,指着靠近窗户的天花板下面一根横亘的银灰色暖气管说:“倪兵就是吊死在那里,因为他是性窒息而死,老皮和张超你们俩把那附近擦擦扫扫的就行,注意,我再说一遍——盖着烧邪的那堆沙子绝对不要碰!”

老皮眼睛一亮:“须叔你说啥,倪兵他是性窒息而死?撸管把自己撸死了?”

须叔皱了皱眉头:“刚才我念案情概要,你不让念完,一听这个又来了精神……警方勘查现场表明,当时这间屋子里的衣柜内储式穿衣镜是拉开的,倪兵下身赤裸,脖子上勒着一根从暖气管上吊下来的绳子,在他的手掌上提取到生殖器表皮细胞,所以判断死者是对着镜子自慰,为了追求更加强烈的快感,采用自缢的方式制造大脑缺氧,但是由于没有掌握好分寸,导致了死亡。”说着他走到了靠墙的棕色衣柜边,哗啦啦拉开了推拉门,抽出了一面下面装有轨道的内储式穿衣镜:“大概就是这个东西。”

“老皮你试过没有?”张超笑着说,“这玩意儿真的比单纯的手淫更刺激吗?”

老皮耸耸肩:“这你还是问小法医吧。”

唐小糖板着脸说:“大脑在一定程度的缺氧状态下,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等兴奋性神经递质的释放量会大量增加,令当事人产生幻觉、错觉等,此时大脑神经细胞的活动增强,外界的性刺激在大脑中被放大,并由此获得超乎寻常的性快感。”

也许是她说的一字一句太教科书了,搞得张超反而不好意思胡乱开玩笑了,他指着须叔的电脑屏幕问:“可是我看这个倪兵吊死的时候腿脚能站直在地上的啊?”

的确,照片上的倪兵好像是个熬夜写作业的学生,因为疲惫不堪把整个脑袋都压在了桌面上——只可惜桌面变成了绳索,他的眼皮微张,吐出的舌头因为发现时间太久的缘故,变成了一个黑色的w字样。他的两条胳膊笔直地耷拉着,两条腿岔开,一双脚拖曳在地上,好像两包无人领取的快递。

“很多人以为只有悬吊才会形成窒息死亡,其实不然。”唐小糖说,“不论身体的任何部位是否同地面接触,只要喉部收缩,窒息发生,都会形成死亡。有过统计数据,绝大部分在监狱中上吊的罪犯,采取的都是坐姿,把床单撕成布条往床栏上绑一个结,脖子套上去,往下一坐就完事了。”

“不管悬吊还是壁挂,只要自缢,必有大凶,就算是房子清理干净了,也很难保证凶灵不再回来。”须叔道,“大家开始干活儿吧,早做完了,还要打扫下一座凶宅呢。文解你帮衬着我吧,我以前跟你说过一些自缢凶宅的知识,现在还得教你一些实用的东西……王红霞,你有点儿累,去客厅的沙发上休息一下吧。唐小糖么,我看你也休息一下为好。”

唐小糖一愣:“为什么?我又不累。”

须叔眯起眼睛端详了她片刻,道:“我没有说你累,我只是想让你休息。上一座凶宅,你被凶灵摄了魂,这座凶宅,刚才缢死鬼又借着别人的手,要把你掐死,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你出事,这里面的缘由,你还不清楚吗?”

唐小糖把嘴唇一咬:“我不清楚!”

“清末郭则沄著笔记《洞灵小志》里有一句话说得好,‘凶宅之罹殃者恒在妇女,即鬼物附体,亦妇女为多,或云:妇女性阴诡,未必非伪为之’。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女人更易被凶灵所扰,更易遭鬼魂附体,因为有些女人天性阴诡,做了见不得人的坏事,本来心里就有鬼,当然更易招鬼上身。”

唐小糖的睫毛一遮,敛住了目光,闪烁道:“我……我不明白你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须叔伸出一根手指,在唐小糖面前轻轻一戳,“你一定明白。”4

张超和老皮一个拿着墩布,一个拿着抹布,在主卧里擦擦抹抹的,只片刻的工夫就清洁完了,然后一起到客厅里聊天。王红霞依旧一副没醒过神儿来的样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眼还是发直。

须叔带着李文解,来到主卧的窗边,就站在倪兵吊死的那根暖气管下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文解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向窗外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原本铅板一块的天空,突然像发生了大陆漂移一般,裂解成了几十甚至上百块黑压压的不规则板块,而这些板块本身,看上去也都有几十甚至上百层厚重,在板块与板块的空隙之间,有一些闪烁不定的光芒,好似闪电,又好似苍天因为恐惧和不安而发生了心颤……就在这压抑得如魔鬼宫殿一般的天宇下面,很远的地方,隔着小区花园、围墙、公路、河道,一座竖立于河心的山丘上,躺着一栋别墅,轮廓好像缢死者的舌根。

“那个地方……难道是枫之墅吗?”李文解眺望了很久,不敢确信。

“是啊!”须叔说,“咱们这支清洁工小组第一次工作的地方,那一次你表现得很好,勇敢,勤快,认真,敢于提问。”

“不不不。”李文解连忙摇摇手,“其实那一次,我是真的服了您,在一个发生了不啻于屠杀的犯罪现场,指挥我们清洁每一处血迹和污渍,毫不畏惧和慌乱,傍晚时,天都擦黑了,您说楼上好像还有个凶灵没有驱除,就一个人走了上去,我看着您的背影都不免肝儿颤,左等右等您都不下来,眼看别墅的光线和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暗,我把各种可怕的可能都想到了,不瞒您说,当时我真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就在这时,您下楼来了,神情那个淡定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我一百个折服。”

须叔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这……这没什么,古语有云,其鬼真耶,是物感也,其鬼幻耶,是心造也。如果一个人真的能做到《诗经》上说的‘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那么走进任何凶宅,也都可以无所畏惧了。”

“其鬼真耶,是物感也,其鬼幻耶,是心造也。”

站在他们附近的唐小糖,心中默默地将这句话念了一遍,似乎有所感悟。

“文解,我给你讲过,凡是自缢者死亡的屋子,往往比发生过凶杀案的房间更凶,这个不用我再啰嗦,关键问题是,怎样才能确保将自缢者的凶灵彻底驱走,而不让他害新的居住者,这里面的讲究很多。我们这一行有句老话叫‘知其凶,亦知其所以凶,方能驱凶’,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李文解想了想道:“就是说,进了凶宅以后,不光要知道凶灵在哪里,还要知道凶灵受害的原因是什么,才能将它彻底驱除。”

“你解释得不错。”须叔点了点头,“然而这句话的后面还跟有一句‘自缢之凶,不必问所以凶’。注意,这里用的不是‘不可问’,而是‘不必问’,可以知道凶灵成凶的原因吗?当然可以,但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因为一个人自缢,实在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说到底都离不开‘绝望’二字:失业、失恋、退学、戴绿帽、患了绝症、难逃法网,等等等等,一道自缢者打成结的缢索,看起来吊死的是一个人,其实吊的是整个世界都承载不住的绝望。因此,驱凶师走进自缢者死去的屋子,不必问其自杀的原因,而只要做好四件事即可。”

“哪四件事?”

“请缢索、除残秽、辟骨骼、掩朱色。”

李文解低头想了一想,笑着拱了拱手:“还请须叔详解。”

“有个香港老电影名叫《开心鬼》的,不知你看过没?黄百鸣和袁洁莹演的,一个秀才怎么都考不上进士,在寺庙里悬梁自杀,灵魂附着在麻绳上几百年,有一天几个高中生到古庙里躲雨,不小心把麻绳带回了家,朱秀才的灵魂也就一路跟了过来。大概很多人以为这纯粹是编剧的杜撰,其实有真实的成分。”须叔说,“清初著名学者张潮编辑的《虞初新志》,记载了一件真实的事情:有个小偷,半夜去一人家中行窃,见床上坐一妇人,床侧有一女鬼向她不停叩拜,妇人泪流很久,才拿起绳子要上吊,小偷一边大喊一边拿了竹竿从窗户里捅进去,猛扎那女鬼,这时全家人都醒了。女鬼消失,妇人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手里拿着绳子要做什么。大家赶紧感谢那个小偷救人。然后‘发床侧之壁视之,其中梁畔,实有先年自缢绳头尚存’。”

不光李文解听得瞠目,连唐小糖也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

“一段自缢的绳头没有摘下,于是自缢之鬼也就在室内徘徊不去,这样的事例,在古代笔记中不胜枚举。不过,也有些记载,指留在凶宅内的缢索并非缢鬼的附身之所,而是行凶之器。”须叔继续说道,“清代学者乐钧在《耳食录》一书中写过一个叫刘秋崖的先生,他是个旷达之士,夜里读书,见窗外一妇人鬼鬼祟祟地将一股麻绳藏在稻草垛里,然后溜进了隔壁人家。刘秋崖好奇,走出屋子取出麻绳,‘长二尺许,腥秽扑鼻’,连忙将麻绳藏了起来。这时先前那妇人回来了,见麻绳不见了,气急败坏,她猜到是刘秋崖拿走了,上门讨要,并告诉刘秋崖自己乃一缢鬼,已经找到了邻家一人做替代,不还她麻绳则无法转生,刘秋崖坚持不给,救了邻人一命。与此相仿的还有《子不语》中的屠户朱十二,他仗着自己胆子大,拿着杀猪刀走进一栋凶宅里,三更后,烛光青色,见一老妪持绳而入,朱十二举刀斩绳,老妪把断绳系在一起,朱十二复斩之,反复多次,老妪无奈而走。”

李文解恍然大悟:“这么说来,拿走缢索还真是件必不可少的事情,但为什么要说‘请缢索’呢?”

“缢索虽为不祥之物,缢鬼也属极凶之灵,但说到底还是可怜之人行可悯之举,所以用一个‘请’字表示同情。”须叔说,“再来说‘除残秽’,自缢之人,因为身体松弛的缘故,有可能在尸体的下方出现大小便失禁,甚至遗精,这些都属于残秽,必须清除干净,无需多言。”

李文解点了点头。

“还有‘辟骨骼’,这个极其奇特。”须叔嘴角滑上一抹诡异的微笑,“还是《虞初新志》中的记载,凡是发现自缢而死的人,‘尚在悬挂未解时’,即于所悬身下暗为记明”,就是打上个记号。等尸体解下之后,将标明记号的地面‘深为挖取,层层拨视,或寸,或尺许,或二三尺,于中定有鸡骨及各如骨之物在内’,这时要赶紧将其焚烧,这样屋子里才不致再有自缢之事发生。”

李文解皱起了眉头,看了看铺着瓷砖的地面:“这恐怕是古代住平房才行得成的事情了吧,搁到现在,往下面挖,住在11层的人该不干了。”

“呵呵!”须叔发出了一声干笑,“古代的做法,现在当然不必拘泥,否则郭先生的饭碗早晚要砸。清末吴庆坻写的《蕉廊脞録》里,还记载过用蛤蟆做‘救缢死丸’呢,现在医院抢救上吊自杀的,还不都是用心肺复苏术。再说了,刚才说的这三条,你应该能分辨得出,都是小郭先生的道行,还没到我们大郭先生的境界,接下来这第四条才是我要说的重中之重——掩朱色。”

一直站在他们后面悄没作声的唐小糖,听到这句话,更加竖起了耳朵。

“从前我只告诉你,清洁工进入自缢者的屋子前,一定要拿走身上所有的红色物品,装入一个黑色的袋子里,因为黑色乃万色之魇,一黑可掩百色,但我从没讲过这是什么原因,更没说过清洁工进入自缢者的屋子后,同样需要把红色物品拿走吧。”须叔对李文解道,“红色——也就是朱色,在很多人看来,代表着吉祥、富贵,但在驱凶师的眼中,它充满了无可遏制的炽热、奔放、猛烈、渴求,而这些情感换一个词汇表达,就是‘欲望’。”

“欲望……”李文解喃喃地重复道。

“这个世界上,一切悲苦哀怨,皆因欲望而起。人一旦死去,就是所有欲望的熄灭与中止,如同火灭一般。所以古人特别注意,在丧事过程中忌用一切红色,包括尸体的处理方式,当用黑土埋之,而不能用红火烧之,否则等于让鬼魂将没有满足的欲望以及因欲望没有满足而产生的悲苦哀怨,带到阴间和来世,乃大不利。今日之世,反对土葬,强推火葬,不知生出多少恨恨而死、死犹恨恨的厉鬼!”须叔慨叹道,“因此,《阅微草堂笔记》中说‘女子不以红衣敛,红为阳色,犹生魂故也,故衔愤死者多红衣就缢,以求为祟’,意思是那些心中充满仇恨的女人,上吊时故意穿红色衣服,就是希望死后化为厉鬼,报复导致她上吊自杀的人!”

“啊?!”

他们俩的身后响起了一声惊呼,李文解回头一看,只见唐小糖突然捂住了嘴巴,满眼都是惊恐的光芒。

“小唐你怎么了?”李文解问道。

唐小糖将捂住嘴巴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点着小夜灯的房间里虽然幽暗,但是依然可以看到她的脸色惨白如纸。

须叔却仿佛根本不知道屋子里还有一个唐小糖,神色如常地继续对李文解讲述道:“你听说过天津的小白楼吧,那里在清末是列强租借地,宣统初年曾经发生过一件非常恐怖的大案,详细经过为《洞灵小志》所记。有个陈姓商人买了小白楼地区的一栋宅子,带着全家人一起住了进去。陈某和妻子感情很好,但是婆婆和小姑子串通起来,总是虐待媳妇,陈某经商,本来应酬就多,见家事不靖,便很少回来,渐渐有了外遇。妻子得知后,又气又恨,‘自计无复生理,闻横死者服红能为厉,乃取嫁时红锦衣裙服之,且以赤绳结髻’,然后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自杀而亡。等到陈某和母亲、妹妹发现了尸首,吓得魂飞魄散,连夜逃回广东去了。从此以后,小白楼地区有很多人都见到一个红衣女鬼,深更半夜站在大路上,请旅客带她去广东……天津警方为此事还专门张贴了告示,警告人们见之则快速躲避,不要理会,不然恐有不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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