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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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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卡尔文的电话让温德姆—马特森一头雾水。他在电话里语气急促,而且是在半夜十一点半打的电话。温德姆—马特森当时正在室町宾馆他的公寓里款待一位女客人,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卡尔文说:“听着,朋友,我们要把最后一批货全部退给你们。若不是我们已经付了之前的所有货款,其他货也会一起退给你们。最后一批货的发货日期是五月十一日。”

自然,温德姆—马特森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货都是龌龊的仿制品。”卡尔文说。

“但这你是知道的。”他一时目瞪口呆,“雷,我的意思是,你一直知道这个情况。”他扫了一下四周。那个女人已经走开了,或许到盥洗室去了。

卡尔文说:“我当然知道它们是假的。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是另外一个该死的问题。发给我们的枪有没有在内战中用过,这个我不管;但是枪必须是合格的柯尔特点四四,你目录上的所有东西都必须是合格的。你知道罗伯特·齐尔丹是谁吗?”

“知道。”温德姆—马特森隐隐约约记得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大概是个重要人物。

“他今天上午来过我的办公室。我现在正在办公室给你打电话,还没回家呢。我们公司还在研究这件事。他来了以后,哇啦哇啦说了一大通。他像疯了一样,怒不可遏。有一位重要的客人,一位日本的将军,到他店里,还是派人到他店里。齐尔丹说他丢了一笔两万元的订单,不过那可能有点夸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有一点是肯定的:日本人想到他店里买东西,看了你伪造的柯尔特点四四手枪,发现是假的,就把钱放回口袋走了。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温德姆—马特森一时语塞。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弗林克和麦卡锡搞的鬼。他们曾威胁说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这事肯定是他们干的。但是——他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手脚。卡尔文说的话比较混乱,他理不出头绪。

一种极度的恐惧袭上他的心头。这两个家伙——他们怎么可能在二月份生产的产品中做手脚呢?他以为他们会去警察局或者报社什么的,甚至会把这件事报告给萨克拉门托的皮诺克斯政府。当然,对于这些他早有防备。太可怕了。他不知道该对卡尔文说些什么。卡尔文叽里咕噜地说了很长时间,好像没完没了似的,最后终于挂断电话。

当温德姆—马特森挂上电话的时候,他吃惊地发现那个女孩——丽塔——已经走出卧室,听到了所有谈话。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丝绸长衬裙,一直在焦急地来回踱步,金发散乱地披在带有几颗斑点的裸肩上。

“报警吧。”她说。

他想,还是给他们两千块钱来得划算。他们会接受的。他们可能就是来讹钱的。小人物想不出什么大道道。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他们会把这笔钱投到生意上去,一个月之后亏了本,又是身无分文。

“不能报警。”他说道。

“为什么不能?敲诈是犯法的。”

很难向她解释清楚。他习惯了用钱解决问题,这是管理费用的一部分,就像公用事业费。假如数目不大……但丽塔说得也有道理。他心里盘算着。

我先给他们两千块钱,同时和市府大厦里的一位朋友通个气,那个警官。我会让他们调查弗林克和麦卡锡,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如果他们再回来敲诈我——我就可以对付他们了。

比如,温德姆—马特森心想,有人告诉我说弗林克是犹太人,鼻子整过形,名字也改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我只要打个电话通知这里的德国大使馆,他们就会要求日本当局引渡弗林克。这是例行公事。那个坏蛋一过边境,就会被毒气毒死。他们在纽约应该也有那种集中营,那种带火化室的集中营。

“我很惊讶,”丽塔说,“像你这样有地位的人,居然还有人敢来敲诈。”她注视着他。

“好吧,让我告诉你吧,”他说,“所有这些历史工艺品生意都是胡说八道。那些日本人都是疯子。我证明给你看。”他站起身,匆匆走进书房,不一会儿又出来了,把两个香烟打火机放在茶几上。“看这两个打火机。它们看上去一模一样,是不是?听着,其中只有一个有历史意义。”他对她笑了笑,“把它们拿出去卖,在收藏市场上一个就能值四五千块。”

那个女孩激动地把两个打火机拿起来看。

“你没有感觉到它的存在吗?”他开玩笑地说,“我是说历史意义。”

丽塔问:“什么是‘历史意义’?”

“就是说这件东西里有一段历史。听着。这两个芝宝牌打火机中,有一个是罗斯福总统遇刺时放在口袋里的。另一个不是。一个因此有了历史意义,还有许许多多相关的说法,要多少有多少。另外一个则什么都没有。你能感觉到其中的差别吗?”他用胳膊肘推了推她,“你不能。这两个打火机,你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是哪一个。没有哪一个有‘神秘的原生质’存在,也看不出有什么‘气场’存在。”

“老天,”丽塔吃惊地说道,“罗斯福当天真把其中一个打火机带在身上吗?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而且我知道是哪一个。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这完全是一个骗局,这个行当的人都在自欺欺人。我的意思是,就算一把枪在一场著名的战役中使用过,比如默兹——阿尔贡战役,但就这把枪本身而言,参加过这场战役和没有参加过这场战役没有任何区别,除非你知道它参加过 。历史意义在这里。”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在脑子里,而不是在枪里。我从前是个收藏家。事实上,正因为如此我才干了这一行。我收藏邮票,早期英国殖民地时期的邮票。”

丽塔走到窗前。她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窗外旧金山市中心的灯火,说道:“我爸爸妈妈曾经说过,如果罗斯福还活着,我们不会输掉这场战争。”

“好了,”温德姆—马特森继续说道,“现在让我们假设去年加拿大政府,或者某个要人,或者任何一个人,发现了一张老邮票的印版和印墨,然后提供——”

“我认为这两个打火机没有一个是罗斯福用过的。”丽塔说道。

温德姆—马特森咯咯地笑了。“那正是我的意思!我得通过一份文件来证明它是真品。一份真品鉴定。因此,这个行当完全是骗人的,是大规模的欺骗。文件只能证明物品的价值,但不能证明物品本身!”

“给我看看那份文件。”

“当然可以。”温德姆—马特森跳起身,又进了书房。他从墙上取下史密森学会颁发的镶框证明。证明和打火机花了他很多钱,但花得值得——因为这两样东西能够证明他的观点是对的:“赝品”这个词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真品”这个词也没有说明什么。

“柯尔特点四四手枪就是柯尔特点四四手枪。”他匆忙返回客厅,对丽塔大声说道,“这取决于枪膛和外观,和枪是什么时候制造的没有任何关系。枪和——”

丽塔伸出手,温德姆—马特森把证明文件递给她。

“那么,这一个是真的喽。”她最后说道。

“是的,这一个。”温德姆—马特森拿起那个边上有一道长划痕的打火机。

“我要走了。”丽塔说道,“我们以后再挑个晚上见面吧。”说完她放下证明和打火机,向卧室走去,她的衣服在那儿。

“为什么?”他焦急地喊道,连忙跟过去,“你知道今天绝对安全。我老婆这几个星期都不会回来——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她视网膜脱落。”

“跟这个没有关系。”

“那是为什么?”

丽塔说:“我穿衣服的时候,请帮我叫辆三轮车。”

“我开车送你回家。”他怒气冲冲地说道。

丽塔穿好衣服。温德姆—马特森给她拿外套的时候,她在房间里默默地踱来踱去。她看上去若有所思,有点冷漠,有点消沉。温德姆—马特森意识到,过去的事情会让人悲伤。该死,我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呢?但是见鬼,她这么年轻——我以为她从没听说过罗斯福这个名字。

丽塔蹲在书架旁。“你看过这本书吗?”她抽出一本书,问道。

温德姆—马特森眼神不好,他吃力地看了看,封面是红色的,是一本小说。“没看过。”他回答说,“是我老婆买的。她喜欢读书。”

“这本书你也应该读一读。”

温德姆—马特森依然很扫兴。他接过书看了一眼。《蝗虫成灾》。他问道:“这不就是在波士顿被禁的那本书吗?”

“在全美都遭禁。当然,在欧洲也是如此。”丽塔已经走到客厅门口,站在那儿等着。

“我听说过这个霍桑·阿本德森。”其实他根本没有。关于这本书,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什么来着?只能想到这是一本现在非常畅销的书。流行一时,众人疯狂。温德姆—马特森弯下腰,把书放回书架。“我哪有时间看流行小说?整天工作都忙不过来。”他酸溜溜地想,只有那些文员秘书们才会晚上躺在床上看这些无聊的东西。只有这些虚幻的东西才会让他们激动,而不是社会现实。现实让他们害怕,当然,也让他们渴望。

“又是一本言情小说。”他闷闷不乐地打开门。

“不是言情小说,”丽塔说,“是战争小说。”当他们穿过大厅,朝电梯走的时候,她说道:“他说的和我父母说的一模一样。”

“谁?那个阿波特森 [9] ?”

“他说,如果乔·赞加拉的那枪没有打中罗斯福,罗斯福就能把美国从经济大萧条中拯救出来,把美国武装起来,那么——”她没继续往下说。他们来到电梯口,有其他人也在等电梯。

后来,当他们坐在温德姆—马特森的奔驰轿车里,行驶在黑夜的车流中时,丽塔继续说道:“阿本德森认为,罗斯福将会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总统。和林肯一样强大。这一点在他当总统的那一年里就已经显现出来,他推出的一系列措施足以证明这一点。这本书是虚构的。我的意思是,它是以小说的形式出现的。罗斯福没有在迈阿密遇刺身亡。他一直活着,一九三六年再次当选总统,连任到一九四〇年,一直到二战期间。你明白吗?德国攻打英国、法国和波兰的时候,他一直是总统。这一切他都看到了。他让美国变得强大。加纳确实是个糟糕的总统,当时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他的过错。而且,在一九四〇年当选总统的会是一位民主党人,而不是布里克——”

“这是那位阿贝尔森的个人观点。”温德姆—马特森打断了丽塔的话。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这个女孩。老天,她们只看了一本书,就没完没了地高谈阔论。

“他认为继罗斯福之后,一九四〇年当选总统的不是像布里克那样的孤立主义者,而是雷克斯福德·特格韦尔。”丽塔光滑的脸上映着来往车辆的灯光,散发出勃勃生机。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边说一边比画。“雷克斯福德·特格韦尔会积极推行罗斯福的反纳粹政策。因此,德国就不敢在一九四一年时贸然帮助日本。如此,他们就不能履行签订的条约。你明白吗?”丽塔在座位上转过身,用力抓住温德姆—马特森的肩膀,说道:“那么,德国和日本就会输掉那场战争。”

温德姆—马特森笑了。

丽塔瞪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但即使他有什么想法,现在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因为他得密切注视来往的车辆。丽塔说:“这一点也不好笑。事情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发展,美国打败日本。并且——”

“怎么打败?”温德姆—马特森插话道。

“阿本德森都设计好了。”她停了一会。“这是本小说,”她继续说道,“里面自然有不少虚构的场面。我的意思是小说得有娱乐成分,否则大家就没兴趣看。这是一部有人情味的小说。有两个年轻人,男的在美国军队当兵,女的——好啦,不管怎么说,书中的特格韦尔是个聪明的总统,他看穿了日本人的诡计。”丽塔急切地说:“在这儿谈这本书一点问题都没有,日本人已经同意让它在太平洋沿岸国出版。我在报纸上看到,许多日本人都在读。这本书在日本本土广受欢迎,还引发了很多话题。”

温德姆—马特森说:“讲给我听听,这人是怎么说珍珠港事件的?”

“特格韦尔总统很聪明,他把所有舰只都开到了海上,因此美国的军舰完好无损。”

“原来如此。”

“因此,珍珠港事件根本就没有发生。日本人偷袭珍珠港,摧毁的只是一些小船。”

“书的名字叫‘蝗虫’什么来着?”

“《蝗虫成灾》。源自《圣经》中的一个典故。”

“那么,日本战败了是因为珍珠港事件没有发生。我告诉你,即便没有珍珠港事件,日本人也会赢得这场战争。”

“在这本书里,美国舰队阻止了日本侵占菲律宾和澳大利亚。”

“日本人迟早会占领菲律宾和澳大利亚。他们的舰队优势明显。我太了解日本人了,他们注定会控制太平洋地区。一战以后,美国就日渐衰微。在那场战争中,所有同盟国国家都在士气和精神上遭到了重创。”

但是丽塔固执地说道:“如果德国没有占领马耳他,丘吉尔就不会倒台,他会带领英国人民取得胜利。”

“怎么取得胜利?在哪里取得胜利?”

“在北非——丘吉尔最终会击败隆美尔。”

温德姆—马特森大笑起来。

“一旦英国人战胜隆美尔,他们就可以把所有军队从北非撤回来,北上经过土耳其,和苏联的残余部队会合,然后站稳脚跟——在书中,他们在伏尔加河的一座城市阻止了德国向东深入苏联的企图。我们以前从没听说过这座城市,但它确实存在,我在地图上查过了。”

“那座城市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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