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荣誉的渠道(1/2)
语文老师找到佰草,说决定把气息奄奄的文学社交给她管。
文学社。佰草倒吸凉气。那松散颓败的文学社早没有了生命力,没有人愿意参加,没有人愿意写稿,没有人愿意做活动。那个名称已成为空壳,黯然缅怀那些不再回来的文学年华。文学,这梦幻的美好的疼痛的纠缠的苦难的复杂的名词。若是在学校提及它,总会有人投来异样目光,现在是什么时候?文学?好好学习吧,别一天到晚不做正事。搞文学的有几个能善终?接着列举诸如海子诸如三毛诸如川端等等事例,随后立论,搞文学的不是白痴就是疯子。
文学,通常是一个人的狂欢。选择文学的人都有一片旷寂内心。孤独是写作者的永恒姿态。你很难想象,一个口若悬河置身欢场大笑淋漓于人群深处蠢蠢欲动的人可以静心写作甘心在那痛苦艰难的文学创作里挣扎孕育,以至泪流满面。常说文人相轻。那亦是一种寂寞姿态。因为彼此的内心世界都极为强大,彼此不愿向对方展露,彼此都觉得对方不懂得你,于是都做出高姿态来,互不搭界,互不来往。
文学,亦是一种本能。什么都不为,什么都不求,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爱与激情。阅读,思考,写作……这些优秀而难得的品质。不事欢闹,不事虚名,决然投入,心极冷亦极热。
佰草做不到。纵然她从小在祖父身边熟读诗词歌赋,纵然她从小写得一手好文章。而那不是单纯之爱,那是她获得赞许荣誉的一种渠道,就像参加数学竞赛一样。她并不执著于此,只是需要一种手段。这些心事与想法令佰草感到羞耻。
老师说,陈佰草,我一直嘉许你的才气与稳重。校文学社已有多年历史,但近年一直不景气。这与高考大背景有关,重理轻文的现实让我们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但是,文学社是我们一中的一道文化标志,社刊更是举足轻重,流传很广。而现在文学社举步维艰,我再三考虑,决定把她交给你管。你虽然才读刚高二,但你有这才华,也有这能力。
佰草依旧迟疑,而老师言语坚定,我相信你。佰草点头,含笑应允。
她做什么事都会那么认真。偌大一个文学社,社员寥寥,学校不予关心,社刊艰难维持,一下全堆到她面前。她冷静下来,细细在全校寻找有才华有热情的同学。将他们一一召集,抵掌而谈。她说话的时候微微侧着头,声音轻轻缓缓不急不徐,永远含着微笑。她要大家每周交一篇稿子。等到周末,便去一一催稿。她很有耐心。你没有写好,她就含笑在一边等你,直到你赶急赶忙写出。时间一长,每周交稿自成习惯。办社刊,她与人一起出去拉赞助,脾气很好,耐心更好。她与你轻言巧语,叫你不忍心拒绝这个清清爽爽的姑娘。办社刊的过程里,一遍遍找老师修改点评,一次次审稿,甘愿通宵不眠。社刊办出,众皆惊奇,这是个高二女生一手做的啊!
她谦和地微笑,说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初染摇头,佰草,你这是何苦。有必要做这些吗,有必要把自己弄得这样累吗?
佰草坦言,的确没有必要。但这是一种责任,既然我已答应下,那么,就该做好。
初染冷笑,这样的责任又有什么意义?说什么文学社是一种文化标志,不过是学校宣传的一种手段。有谁来认真看你辛苦做出的社刊,有谁来真心懂你文字里的感情?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是清醒的人。我们往往并不能正确真实地认识自己,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我们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和目标,做这样那样的事。其实没有意义。佰草,这是一种可怕的情况,我不愿意见之发生在你身上。
佰草缄默。而下一期社刊,依旧要辛苦艰难地做出来,做得很出色。如此缠绵的固执。岂知她内心虚弱如斯。也许是担心自己不被认同,也许是觉得自己身处寂寞却不得泰然,也许是内心话语汹涌澎湃。总是以固执的姿态昭示自己的坚定决然。而别人不知她总是濒临崩溃。她那么累。
家程找到初染,说她妈妈住院了,子宫里有炎症,也许会动手术。她该去看看妈妈。
初染一脸偏执。家程摇头,你依旧是不懂事。你的妈妈什么也没有错,她应该选择她的幸福,你不可以这样对待她。
不,我不能容忍她和一个我不熟悉也不喜欢的男人在一起。你不知道,那个男人一无所长,那个男人什么也没有,那个男人一脸谦卑低下的笑,那个男人像是她的附庸,我觉得羞耻。
但那都是他们的选择。那个男人再一无是处,他总归可以给你妈妈家的感觉,总归懂得好好对待你的妈妈,这就够了。你妈妈一人操持各种事务,已经很累,你却不理解。误会与隔阂会越来越深,我希望你能消弭这一切,好好珍惜你的妈妈。
可是,误会与隔阂一直存在。
那么,你就选择逃避与抵抗?傻囡囡,你有时候固执得叫人心疼。听话,找个时间,去看看她。我并知道她具体住在哪家医院,我也只是听别人转告。你发条短信给她也好,你一定要关心她。
不!初染固执转身,飞奔离开。
而毕竟是心疼,坐立难安。一到黄昏,就悄悄出去,一家家医院寻找妈妈。她不想联系妈妈,她只是想悄悄过去。槿安市区共有五家大医院,从城南到城北,城东到城西。初染去每一家医院的妇科寻找妈妈。但并没有找到。妈妈并没有固定的家庭医生,也没有要好的医生朋友,从来不会固定去哪家医院。那么可能是去了私人诊所。可整个槿安城,有那么多的私人诊所。她一筹莫展。
站在灯火渐明的街头,突然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无限寥落,在公用电话亭拨通他的电话。他说你在哪里,不要乱跑,我马上过来。
在站台下等着,等着,什么都不想,只是知道他会来。车来人去,她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然后有人牵住她的手,囡囡,我来了。
她孩子气地挣开他的手,你很慢,我等了你好久。
他毫不迟疑握紧她的手,要她坐他车后,一家家医院重新仔细寻找。然后,在瑞慈医院,护士终于为难地说,那位病患要我们保密她的病情。既然你说是她的女儿,我也就不瞒你了。喏,就住在那间病房。
初染问,她病情如何。
已经控制。会动个小手术,不会有大问题,你放心。
初染拍了拍额头,小声告诉家程,我们走吧。
家程说,不懂事。快去见见你妈妈。
不见。她自己瞒着我,她也不想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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