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2)
从莫拉比从加米奈拉更容易下到贝尔波河边,因为加米奈拉的大道是在荆棘和金合欢之中伸向水里。而那边的河岸是由沙子,由柳树和矮草般的芦竹丛,由一直延伸到莫拉的耕地的大片树林构成的。在那几个盛夏的某些天里,当齐利诺派我去修剪柳树或割柳树枝时,我把这事告诉我的伙伴们,我们在河岸边会合——有人带着破篮子,有人带着口袋,我们光着身子捉鱼和玩耍。我们在太阳下炽热的沙地上跑着。就是在这里我吹嘘我的绰号鳗鱼,也就是在那时尼科莱托出于嫉妒说要告我们的密,并且开始喊我是私生子。尼科莱托是夫人的一个姨妈的儿子,冬天时住在阿尔巴。我们互相扔石头,但我必须小心不要打伤他,为的是在晚上时他没有青肿可以在莫拉给人看。后来有几次农场管理人或女人们在田里劳动时看见我们,于是我不得不就这样光着身跑着躲起来,一边提上裤子一边冲进田地里。被农场管理人在头上敲一记和骂一句对我来说是免不了的。
但是这一切与那个钦托现在所过的生活相比,就不算什么了。他父亲总是跟在他身后,从葡萄园里监视着他,两个女人朝他喊,诅咒他,他们希望他不是在皮奥拉家停留,而是带着草,带着玉米穗,带着兔子皮,带着牛粪回家。在那个家里什么都缺。他们吃不到面包。他们喝稀汤。玉米糊和鹰嘴豆,很少的鹰嘴豆。我知道这是什么,知道在灼热的时间锄地和撒硫酸盐意味着什么,带着饥饿和口渴。我知道小屋子的葡萄园就是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根本不够的,并且我们还不必分配收成 (1) 。
瓦利诺和谁都不说话。他锄地,整枝,捆葡萄枝,吐痰,修补;他粗暴地对待小牛,咀嚼玉米糊,向院子里抬起眼睛,用眼睛指挥。女人们跑着,钦托逃着。然后是晚上,在去睡觉的时候——钦托在河岸一点点地啃着吃晚饭——瓦利诺抓住他,抓住女人,抓住他碰到的随便什么人,在门口,在干草仓的梯子上,用皮带抽打他们。
我从努托那里听来的那一点点,和当我在大路上遇到钦托并和他说话时他那总是注意,总是紧张的脸,就足以使我明白加米奈拉现在是什么了。有狗的故事,他们把它捆住,不给它吃的,狗在夜里听到刺猬,听到蝙蝠和貂,于是像个疯子一样大叫,想要捉住它们,它大叫,对着月亮大叫,月亮在它看来像是玉米糊。于是瓦利诺从床上下来,用皮带抽用脚踢,差点杀了它。
一天,努托决定来加米奈拉,看看那个木桶。他不愿意知道这些,他说:“我已经知道如果我对他说,就是把他当成穷人,就是说他过着牲畜的生活。我能对他说这话吗?这会……首先必须是政府烧掉钱和所有保护钱的人……”
在路上,我问他是不是真的确信是贫穷使人们变成了牲畜。“难道你没有在报纸上读到过那些百万富翁,他们服毒和朝自己开枪?有些罪恶是要花钱的……”
他回答我说正是这样,是钱,总是钱:有钱或没有钱,只要它们存在,任何人都不会得救。
当我们到小屋子时,小姨子罗西娜,就是也长着像小胡子一样的唇毛的那女人,走出来,她说瓦利诺在井边。这一次他没有让人久等,他来了,对那女人说:“把这狗狠狠揍一顿。”连一刻也没有让我们在院子里停留。“这么说,”他对努托说,“你想看看那个桶?”
我知道桶在哪里,知道那矮拱门,那些破砖和那些蜘蛛网。我说:“我在屋里等一下。”终于把脚落在了那台阶上。
我还没来得及看看自己的周围,就听到啼哭,慢慢的呻吟,喊叫,就像是从一个累得无法抬高声音的喉咙里出来的。外面,狗在挣扎和嗥叫。我听到它尖叫,一声重击,尖声的嗥叫——他们朝它发出的。
我这时在看。那老女人坐在靠墙的床垫上,身子缩向一侧,半穿着衬衣,黑色的双脚伸在外面,她看着房间,看着门,继续呻吟着。床垫彻底破了,里面的树叶都出来了。
那老女人小小的,脸就像女人在摇篮上哼曲子时握着拳头低声嘟噜的幼儿的拳头一样大。这里有畜栏的气味,陈旧的尿的气味,醋的气味。要知道这呻吟她白天和黑夜都发出,没有人能够发出这呻吟。她眼睛闭着朝门口看着我们,不改变声调,不说任何话。
我听到罗西娜在我身后,便走了一步。于是我寻着她的目光对她说:“她要死了,什么病?”可是那小姨子不回答我的话,却说:“如果她满意 (2) 。”伸手去拿一只木椅子,把它放在我面前。
那老女人像只断了翅膀的麻雀一般呻吟着。我看着这如此小的已经改变了的房间。只有小窗子是那窗子,还有正在飞的苍蝇,和在烟囱上的石头的裂缝。现在在一只靠着墙的盒子上有一个南瓜,两个杯子和一瓣大蒜。我差不多立即走出来,那个小姨子像条狗一样跟在我后面。在无花果树下我问她那老女人有什么病。她回答我说她老了,自言自语,念《玫瑰经》。
“可能吗?她不是喊疼吧?”
在她这年龄,那女人说,所有的疼痛都有。一个人说的随便什么东西,都是呻吟。她斜着看看我。“我们都轮得到。”她说。
然后她来到草地边,开始号叫:“钦托,钦托。”就好像别人在杀她,就好像她也在哭。钦托没有来。
出来的是努托和那做父亲的,从牲口厩里出来。“你们有一头好牲畜。”努托说,“这里的草料够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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