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克萨达 第十九章 堕落之人(1/2)
罗力和我回我房间,把隔门关上。他开口了。
“啧,啧,啧。我还以为赫曼太太是全世界最不可能——”
“你当然以为了,”我喃喃道,“是你推荐的她。她是什么人?”
“陶德·赫曼的太太。他是开修车厂的。嫁给陶德以前,她是专业护士。我本以为她应该没问题的。”
“她在瓦列霍有个侄子?”
“嗯,应该是在美尔岛工作的那个叫舒兹的小子。你觉得她是怎么搅进——”
“可能不是,否则她应该会准备好她打算去买的信纸。找个人待在这里守着,别让人进来。我们得去请个旧金山爆破专家来彻查一下。”
副警长从走廊里叫进来一个手下,让他在房里当值。我们进大厅的时候,米奇·莱恩汉已经等在那里了。
“芬克的脑壳碎了。他跟另外那个废人已经上路到郡立医院去了。”
“菲茨斯蒂芬死了吗?”我问。
“没有,而且医生说,要能把他送到有合适设备的地方,应该可以让他逃过一劫。天知道还有什么意思——就他那副惨相!不过干医生的就爱玩这套。”
“埃罗娜·哈尔顿也跟芬克一起放出来了?”我问。
“没错。艾尔·梅森在盯她。”
“打电话问老头子,看看艾尔有没有汇报过她什么事。跟老头子讲讲这边的状况,问他找到安德鲁没。”
“安德鲁?”米奇朝电话走去时,罗力问道,“他怎么了?”
“我可不知道,只是我们一直找不着他。告诉他:柯林森太太已经获救。他办公室的人从昨天早上就没见过他,也没人肯说他在哪儿。”
“啧,啧,啧。找他有什么特别理由吗?”
“我可不想下半辈子都守着她。”我说,“他负责处理她的财产,对她有责任。我要办移交。”
罗力微微一点头。
我们出门找遍了所有找得到的人,问遍了所有我们想得出来的问题。答案没有例外,都千篇一律地说炸弹不是从窗口扔进去的。
我们找到六个在爆炸前及当时看到旅馆那头的人;他们谁都没注意到任何能被勉强说成是丢炸弹的动静。米奇挂了电话,走来转述了埃罗娜·哈尔顿的消息。她出了市立监狱后,就去了圣马泰奥一家姓杰弗里的人那里,之后就一直待在那儿。迪克·弗利在追查安德鲁的行踪,有希望在索萨利托找到他。
地检官维农和警长芬尼从郡政厅过来,后头紧跟着一大群记者和摄影师。他们做的很多侦察性的动作,除了把他们送上旧金山和洛杉矶各家报纸的头版——他们的最爱——以外,什么效果都没有。
我找人把加布丽埃尔·柯林森移到旅馆另一间房里,把米奇·莱恩汉派到隔壁,屋子之间的隔门没上锁。加布丽埃尔现在才对维农、芬尼、罗力和我开了口,但她说的话没有多大帮助。她说自己正在睡觉,只听到一声可怖的响动,床铺猛地一震,然后我就进去了。她就知道这么多。
快傍晚时,旧金山警局的炸弹专家麦克拉肯来了。他检查过所有自己能搜集到的碎片,向我们交代了粗略的判断:炸弹很小,是铅制的,含有低度硝酸甘油,是粗制滥造的摩擦引爆式。
“外行还是专业人士干的?”我问。
麦克拉肯吐出几丝碎烟草——他是那种爱嚼烟的人——然后说:“我看是懂行的人做的,但他只能用手边的东西拼凑。等我把这堆垃圾在实验室里弄完,就能告诉你更多。”
“上面没有计时器?”我问。
“看不出。”
乔治大夫从郡立医院带来消息说,菲茨斯蒂芬还有口气。他快乐得红光满面,我得大声吼叫才能让他听到我关于芬克和加布丽埃尔的问话。然后他告诉我芬克已经脱险,女孩的感冒已经好转到足以随意下床。我问了她的精神状况,可他因为太急着赶回菲茨斯蒂芬身边,根本心不在焉。
“嗯,对,当然。”他自言自语着,一边挤过我旁边走向他的车,“安静、平和,从焦虑中解脱。”然后他就没影儿了。
当晚我和维农、芬尼在旅馆的咖啡厅共进晚餐。他们都觉得我对炸弹的事没有开诚布公,在就餐时也依然如此认定,只是两人都没明说我有所隐瞒。
餐后我上楼去了自己的新房间。米奇躺在床上看着报。
“去吃些东西。”我说,“咱们的甜心呢?”
“她起床了。你是怎么看出她……脑子里缺根弦的?”
“怎么?”我问,“她做了什么吗?”
“没有。我只是在思考。”
“那是因为你饿了。快去吃吧。”
“遵命,头儿。”他说完就出去了。
邻房安静无声。我站在门边听了听,然后轻轻敲门。“进来。”赫曼太太的声音说道。
她正坐在床边,在一块被绷进圆箍的黄布上绣着俗艳的蝴蝶。加布丽埃尔·柯林森坐在房间另一边的摇椅上,皱眉盯着自己交叉起来缩进怀里的双手——力量大得让指节泛白,指尖也被压扁了。她穿着被绑架当天穿的格子呢衣服。衣服依然起皱,但泥泞都已经被刷洗干净了。我进门时她没抬头。护士看了过来,不安的微笑令她的雀斑挤到一处。
“晚上好啊,”我说,想制造出个愉快的进场气氛,“看来这里没有病号了。”
这话没从女孩那儿得到反应,护士却给了不少。
“对啊,可不是?”赫曼太太过度热情地嚷嚷着,“现在柯林森太太可不能算病人啦!她可以起床四处走动哪!我几乎有点遗憾,她……呃,嗯,唔……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过这么好伺候的病人;我们以前在医院受训的时候大家都说,越好的病人越难处得久,可碰上了难搞的,她可会活个——我是说,待上个——没完没了。我还记得有一回——”
我对她扮个鬼脸,朝门一摇头,她还没说完的话就卡在那张嘴里了。她的脸红了又白,丢下刺绣站起来,有些发懵地说:“对,总是那样。呃,我得去打点那些——你知道——就那些事儿。请让我先告退几分钟。”她快步侧身出门,好像怕我会偷溜到她后头踢她一脚似的。
门关上以后,加布丽埃尔将视线从手上抬起来,然后开口。
“欧文死了。”
她不是在发问,而是直述;但除了把这句话当成疑问也没别的办法。
“没有。”我坐上护士的椅子,摸出香烟来,“他还活着。”
“他会活下去吗?”她的声音依然因为感冒而显得沙哑。
“医生们都这么觉得。”我夸大其词。
“要他活下去的话,他会——”她没说完这句话,但沙哑的声音听来却没什么感情。
“可能会成为重度残废。”
“那样‘它’就更满意了。”与其是在对我说,她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咧嘴笑了。要是我像自己认为的一样是个好演员,这笑应该就只有被逗乐的成分。
“笑吧,”她严肃地说,“我倒是希望你能一笑了之,可你不能。它就在那儿,永远会在。”她低头看双手,低声细语,“那个诅咒。”
要换个语气讲,这四个字听来会很夸张,会戏剧化得可笑。然而她讲得很机械化,毫无情感,好像这么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我可以想到她在黑暗中躺在床上,对自己久久地重复这句话,在穿衣的时候对着身体说,照镜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脸说,日复一日。
我坐在椅上扭动了一下,粗鲁地咆哮:“够了。就因为一个坏脾气的女人要发泄她的怨恨和愤怒,胡言乱语说了一顿——”
“不,不是的。我继母只是把我一直知道的事明讲出来而已。我之前不知道它在丹恩的血脉里,但我清楚它是在我这里。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身上就有堕落的痕迹,不是吗?”她踱过房间站在我面前,偏过头,两手将发卷向后拢去。“看我的耳朵——没有耳垂,耳头又尖。人不会有这种耳朵,畜生才有。”她的脸又转向我,依旧扯着自己的头发,“看我的额头——这么小,畜生一样的形状。还有我的牙。”她露出她白而尖细的小牙,“我的脸型。”她的双手松开头发,沿着颧骨下移,在有着异样尖突的下颌处相交。
“就这样?”我问,“你其实还有六趾呢,对吧?行,就算这些都跟你自己认为的一样诡异,那又怎样?你继母也是丹恩家的一员,她也是毒蝎,可她堕落的印记呢?她难道不是跟一般女人一样正常健全吗?”
“话不是这么说,”她不耐地摇摇头,“她外表没问题。我有,而且精神也不正常。我——”她坐在靠我这边的床沿,胳膊肘撑着膝盖,愁苦泛白的脸窝在两手中间,“我跟其他人不一样,打小就思路混乱,连最简单的事都搞不清。什么事到我脑里都是一团糟。我不管想什么,老有层雾隔在它跟我中间,另外还有其他百十种想法堵在那儿,所以每回我的想法才冒出来就不见了。我老得在雾里摸着找,等最后找到了,又得再三重复同样的过程。你能了解这有多可怕吗?一辈子这样过,年复一年,心里明白将来不会更好,只有更糟。”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