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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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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洗脱你自己的嫌疑。通过将血液洒在那里,就可以使人误判作案的时间。如果那里没有一摊血迹,我们推开门发现了尸体,那么,作案时间有可能是在江离姐她们经过之前,不,还很有可能是在我们第一次经过那里之前——也就是说,凶案发生的时间可能远比我们想象得要早。而通过洒下血液,案发时间就被锁定在江离姐她们第一次经过之后、我们从溪边折返之前,这段时间你一直和我在一起。通过这样一个简单的诡计,你就拥有了不可撼动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假设凶手是我,我又是什么时候作案的呢?”

“更早的时候——也就是说,在我醒来之前,你就已经杀害了姑妈!”

“那么小休不会发现吗?”

“她就算发现了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她如此忠于你,不可能提供对你不利的证词。同样的道理,江离姐遇害时你的不在场证明也是不成立的。因为小休即使没有与你串通好,也会出于自己的判断袒护你。经过几天的相处,我可以判断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一点你也承认吧?”

“的确,假使我是凶手,即使不命她做伪证,她应该也会提供对我有利的证词。她确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下面,我来分析一下白先生的命案。同样,作案时间也在我醒来之前,你把白先生约到悬崖边,在那里将他推落。”

“那么,白止水先生临终时写下的‘子衿’二字意义何在呢?我和这两个字没有什么关系吧。虽然我听说在东夷的语言里‘青’和‘葵’的读音是一样的,所以或许可以用‘青青子衿’的‘子衿’二字来指代‘葵’。但白先生是楚人,他应该不会用东夷的语言玩什么文字游戏吧?”

“葵,我们之所以猜不透这两个字的意义,原因很简单,这两个字本就毫无意义,它们根本就不是白先生临终时写下的!”

“你的意思是,我将白先生推落悬崖之后,不辞劳苦、披星戴月地摸索着自己不认识的山路走到涧底,在他身边写下虚假的死亡留言,再赶回住所、躺倒在你身边,等你醒来和你一起若无其事地去参加小敛仪式?明明在你认识路的情况下,我们到涧底往返一次还用掉了半日的路程……”

“不必再装傻了,葵,你早该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吧?”

“是啊,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说,走到涧底的时候,我抢在你们之前发现白先生的尸体,就是为了在那个时候写下‘子衿’二字,是吗?”

“正是。”

“那么很奇怪啊,假设我是凶手的话,我何必多此一举写下这样两个无意义的字呢?我若真的想脱罪,岂不是应该写下某个嫌疑人的名字,藉此嫁祸于他呢?”

“葵,你的狡猾就在于此。你在那个时候还不清楚每个人在小敛仪式前的行动,换言之,你根本不清楚哪些人有杀害白先生的嫌疑,所以才写下了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词。而你之所以写下这两个字并非其他,可能有两个原因。其一,之前你在江离姐那里见到了那句‘青青子衿’,仍对‘子衿’二字留有印象。那时我和展诗哥哥很快就会过来,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对将要写下的内容进行详尽的思考,于是就写下了这个你当时能想到的词;其二,在这里的人,只有你和白先生精通《诗经》。那天你告诉展诗哥哥,你也曾随‘夏侯先生’学过《诗》。于是,白先生一死,你就理所当然地成了我们之中的《诗》学权威,当你找到可以嫁祸的对象之后,就可以牵强附会地解释‘子衿’二字,将罪责推给那个人——这就是你前天下午做的事情,你对‘子衿’二字的解释简直完全不着边际,可是,也没有谁就此对你提出反驳。”

“那个解释的确愚不可及,请你把它忘掉吧。”

“污蔑了别人的父亲、一家之主,竟然想如此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吗?我看你还真是愚妇口吻,咄咄逼人,颜甲千重,可谓不知世间有羞耻事矣!”

说着,露申伸直左臂,单手持刀,将刀尖抵在葵的颔下,距其咽喉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你忘记昨天若英对你说的话了吗?露申,请把刀放下。”葵叹道,“以上就是你的推理了?”

“还没有结束。江离姐遇害的时候,你其实并不在房间里。小休只是为了维护你,才在大家面前做证说你没有离开过住所。你的罪行她都看在眼里。所以,为了彻底绝除后患,你将她逼死了。”

“我的确……”

“我说的不是譬喻、修辞层面上的‘逼死’,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小休在前天午后曾经说过,‘要求我去死,我就立刻死在您面前’,又说‘您想要痛打我,我会为您递上鞭子’。所以当天晚上,你就对她说,想要验证她下午说过的话,要她取来鞭子。小休自然服从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的尸体上有新的鞭痕。鞭打过后,你对她下了那个命令——那个尽管致命,却也是她无法反抗的命令——你命令小休去死。于是,小休就在那棵树上自经而死了。当然,昨天你的种种悲恸都是演技。”

露申,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

凶手明明就……

“最后,对于若英姐的死,你也是负有责任的。我认为,你在昨天下午对她说的那番话,根本就是一种诱导。你发现江离姐过世之后,若英姐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所以就向她宣称死亡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还告诉她死后所有人的灵魂都会融合为一。于是,若英姐就认为只要一死,就可以与芰衣姐、江离姐重逢,所以……也就是说,於陵葵,正如你昨天早上不小心承认的那样,你的确杀害了所有人。”

“那么,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和观家素无恩怨,为什么不惜牺牲跟随了自己五年的仆人也要杀害你的亲人呢?”

“你的目的,其实自己早就已经讲出来了,不是吗?”露申冷笑道,“你来到云梦,就是为了传教——传播你创立的那个崇拜死亡的邪教!昨天你当着我的面讲出了你们的教义,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在回答若英姐的问题,只是在解释你认为身为巫女应该做些什么。但是我错了。其实,你当时就是在向若英姐传授你编造的教义。昨天你说死亡会消泯天人之间、古今之间、彼我之间的差异,你还说你相信人在死后是平等而幸福的——这就是你们的教义。你们认为死比生更好,生是苦难的而死是甜蜜的。你还说你认为自己要做的事在于‘劝说别人坦然地接受不可回避的死’。我说到这里,你杀人的理由已经昭然若揭了!於陵葵,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被杀的人偏偏是姑妈、白先生和江离姐。直到若英姐过世我才明白,他们四个人之间有个共同点,在这里的其他人都不具备的共同点——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因而,他们有资格成为你传教的对象!”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那么,如果接受了你的教义会怎么样呢?我想,若英姐就是你传教成功的例子,她遵照你的暗示自杀了。而在姑妈、白先生和江离姐那里,你的那通鬼话并没有发挥作用。他们没有听信你的话,不认为死比生更好,更没有因为接受了你的教义而自杀。所以,你选择亲手杀死他们。你认为,如此一来就能让他们切实地体会你的教义——这就是你的杀人动机。一切都出于你的偏执、妄想和病态,你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杀害了五个活生生的人。为了不让你的异端邪说流毒海内,为了防止新的牺牲,我唯有这么做了,我要送给你一件你早就应该收到的礼物——你梦寐以求的死亡。”

下一个瞬间,葵推开露申的左臂,顺势将她按倒在地上。

“你这又是何苦呢?”

“放开我,你这杀人凶手!”

“你做这一切,难道不是出于你的‘偏执、妄想和病态’吗?”葵长叹了一口气,“首先,我问你,昨天你和若英前往旧居之后,她可曾离开过你的视线?”

“不曾。”

“那么,她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将那支断箭带在身上的?”

“或许、或许那支箭本就是你给她的。”

“好……再说白先生的事件,我们发现他的尸体时,距离他坠崖的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他的血怎么也干了吧?那么我要怎样用他的血写下‘子衿’二字呢?如果你说我这次也特意携带了一个容器,装着血液,只为写下这两个字,可是,新写下的血字能那么快变干吗?你们赶到白先生面前的时候,作伪一事岂不会立刻暴露?”

“也许你事先就准备了一块写上‘子衿’二字的土块,到时候只要在地上掘一个坑,将土块填进去……”

“这种方法,你觉得可行吗?”

“有什么不可……行……”

讲到最后露申自己也心虚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不可能在你睡醒之前杀害白先生。因为你的睡相非常差,简直糟透了,睡在你身边是我有生以来最坏的回忆。那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你把你的半边身子都压在我身上,你让我怎样在不惊动你的情况下出门杀人呢?”

露申这才回想起来,自己那晚梦见了姑妈的死状,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紧紧抱着葵。

难道,真的是我误会了她?

但是,已经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所以……

“露申,你还没有明白‘子衿’二字的意义吗?那天早上天未亮的时候,观家的仆人见到白先生向山里走去,而小敛仪式开始时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出现在主屋,由此就可以知道案发时间了。而且,还能知道另外一个信息,凶手绝对没有充足的时间前往山涧下面再折返——因为那需要半日的时间,不可能赶在小敛仪式之前回来。因而‘子衿’二字绝对不是凶手写上去的。当然,这也不可能是我在发现尸体时写下的。那么,只有可能是白先生在临终前写下的,对吧?

“在白先生之前,钟夫人已经遇害了,也就是说这显然是一场连续杀人事件,那么,如果你是白先生,你会写下什么内容?很简单:凶手的名字。因为只要我们发现了他写下的凶手的名字,连续杀人事件就会被终结。可是偏偏,他写下了‘子衿’这样一个意味不明的词。

“那么,会不会是因为他也不清楚凶手是谁,才这样写的呢?这种假说很难成立。第一,悬崖边有以履反复摩擦地面而留下的痕迹,根据钟展诗的证言,这说明白先生曾在这里与人交谈过;第二,假设他交谈的对象并非凶手,那他便没有见到凶手或无法判断凶手的身份,他应该也不会写下什么文字迷惑我们的调查。你还记得吗,露申,白先生在去世前一晚曾经跟我们说过,‘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吧’,他表示一定会协助调查。因而,白先生一定是在知道了凶手身份的前提下才写下了‘子衿’二字。

“于是,那个问题又出了水面:为什么白先生没有写下凶手的名字?或许你会这样解释,白先生担心凶手立刻到他身边抹去或修改他留下的字迹,所以特意没有写下凶手的名字。但是这种假说也不成立,因为白先生也知道所有人都将去参加小敛仪式,凶手不会花费那么多时间来到涧底修改他的留言。那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写下凶手的名字?”

“也许他……”

露申下意识地应声道,却想不出什么解释。

“也许他虽然见到了凶手的相貌,也与凶手交谈了一番,但是,他并不知道凶手的名字——不,恐怕比那更糟,他根本就以为凶手的名字是‘子衿’!”

“怎么会……”

“露申,其实在你讲述假说的全过程中,凶手一直就在你面前,只是你对她视而不见罢了。我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吧——”

于是,露申艰难地将视线投向她正前方的那株柏树以及柏树后面的土丘。

——就在那里,长眠着本次事件的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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