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桃隐刀·铸刀之约(2/2)
斩魄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要你。不过不是一夕之欢,我要你一辈子都留在桃夭乡陪我。”
白隐娘心头一颤,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但很快她轻蔑一笑:“你这样跟赤饕有什么分别?”
斩魄摸摸下巴像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当然有,至少我不是又老又丑,还不会拿你的族人来要挟你就范。”
白隐娘冷笑道:“明日便是二月初五,若是我不能除掉赤饕,我的族人要么会被北疆狐国奴役,要么会性命不保,生死存亡之际你还出尔反尔,用刀来跟我谈条件,难道就不是在拿他们来要挟我?!”
斩魄叹了口气:“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答不答应在你,铸不铸刀在我。”
白隐娘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白隐娘乃是堂堂天狐传人,从不受人威胁,赤饕如是,你也一样!而今就算我白来了一趟!”说罢咬紧牙关,强忍疼痛迈步朝桃夭乡外走去。
“白隐娘!”斩魄扬声言道:“你就这么出去,凭什么跟赤饕一决高下?!”
白隐娘脚步微微迟疑,继而沉声道:“若是不敌,大不了一死,与你这无耻之徒有何相干?!”说罢加快步伐,身形踉跄地奔桃夭乡外而去。
斩魄目送她离去,不由得苦笑一声喃喃言道:“明明知道死路一条还要一头撞上去,为何你这般固执?”随后他转身走进屋后的铸兵坊,熔炉里的液体已然闪耀着赤色的光华。他摘下身上的甲胄,赤膊走到熔炉之前,自陶模中取出两段断口参差不齐的青铜剑胚低语道:“没想到你这块普通的铜料也有机会成为绝世妖刀,感激那个倔强的女人吧。” 说罢将剑胚横在左臂上一拉,顿时血流如注,顺着剑胚的刃口一直蜿蜒,接着他将手一扬,把粘有他鲜血的青铜剑胚抛入沸腾着红色液体的熔炉中,顿时炉内扬起一阵赤色的火焰,将铸兵坊映得通红……
北疆狐国的驻地在长白山头,一汪清冽的天池水不仅映出四野白茫茫的雪山冰峰,还倒映出天池中央偌大一片悬浮水面的赤色城寨。城寨里张灯结彩,鼓乐喧天。绑满了喜庆红绸的高台下已经大摆筵席,化为人形的狐狸们在这里齐聚,只是有悲有喜,心态不一。
北疆狐国的属民无一例外地身着赤色的甲胄,厚厚的皮毛撑起及其彪悍的体格。相对而言来自南方的天狐一脉族人就显得颇为文弱,一个个苦哈哈地拉长着脸。当然,没有任何客人是让刀抵在后背还能笑得出来的。很显然,他们都不是心甘情愿地来参加这场上天赐下的婚礼,也完全可以想见这门亲事会带来的不良后果,可是没有办法,尤其是看到端坐于高台之上,面无表情地等待婚礼进行的正是昔日的老主人,现今的天君特使白琚的时候,每个人都不免浮起几分前途未卜的不安与憋屈。还有许多来自各个山头洞府的妖魔,皆是怀着看热闹的好事心态各居其位,一面闹酒一面窃窃私语,谈论着这门极不相配的亲事,或叹息,或幸灾乐祸,当然,说的最多的固然是鲜花与牛粪的典故。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喧嚣的城寨顿时静了下来,而后漫天花雨飘摇,一乘八抬花轿在百余喜客的簇拥下吹吹打打而来。尤其是身披嫁衣的白隐娘在喜婆的搀扶下走下花轿,低垂娥首沿着开阔的铺上红色地毯的喜道走向那高台之时,绝世姿容早已使得群妖动容。
白隐娘微微抬眼,看到前方高台之上的父亲白琚,熟悉的面庞上却是陌生的神情。对此她并不意外,当初他降临地界宣布这件婚事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没有任何感情波动,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者,根本就没想什么。他只是在帮高高在上的尊神传达旨意,不会有多余的废话。
“啊哈……啊哈”一阵带着咳嗽一般杂音的喘息声进入白隐娘耳中,她转眼望去,只见一顶缀满缎带珠宝的喜榻被一群身形魁梧的武士抬了出来,榻上盘踞着一个异常肥硕的老者,身披大红喜服,脸上垂挂的肥肉形成了若干层可以夹死苍蝇的褶皱,涂满雪白脂粉的脸稍稍动弹就见到白色的粉末簌簌而下,掩盖不住那张经历数千年风雨洗刷的老脸上的褐色斑纹。如果说有什么不是透露着腐朽老迈气息的,那只有那一双红色的小眼睛,在松垮垮的眼袋中不时闪现着贪婪而凶悍的眼光。毫无疑问,这就是尊神为她安排的夫婿,北疆狐国的大王赤饕。
白隐娘有几分作呕的感觉,转眼间已被喜婆抬上了那张安放在高台之下的喜榻,与赤饕相对而坐。近在咫尺,那股难闻的腐朽气息更是萦
绕不去,便是漫天花雨香风也无法掩盖。
白隐娘暗自握紧了藏在袖笼中的匕首,偷偷瞄了瞄身旁的赤饕,却听得赤饕那破锣一样的嗓子里滚出一阵混浊的痰音:“听说尊神降旨那天你很不合作,本王很不高兴。而今既然嫁与本王,此后便要安分守己,若是再有不识大体之事,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白隐娘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偷偷左手探向地面,心头默念口诀。天狐一脉本是木灵近卫,一向有操纵树木花草萍藻的灵力,这里虽是天池中央,但既有浮土,她最擅长的机关草也同样种得。
此时一直端坐高台之上的白琚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来,举头望天张开双臂一声清啸,周围顿时静了下来,只听得白琚拖长了声音如同祷告一般念道:“无上天君赐福下界,玉成小女隐娘与北疆狐王赤饕的锦绣良缘,自此南北狐界合为一家,共沐天恩。兹狐王赤饕,仁爱英明,感天之兆,顺天之德……”云云,虽只是些溢美之词,但字字句句都等于宣告日后的狐界皆以赤饕为尊。一干天狐族人无不流泪涕零,可又无能为力。
白隐娘偷偷打量身旁的赤饕,很明显,他对那番祝文很是受用,肥硕的脑袋情不自禁地微微晃动,露出同样褶皱密布的脖子来,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浮凸在肥膏之中的绛紫色的粗大血管。看起来,只需要在那个部位重重地扎上一匕首,势必让这老妖血溅五步。不过,她只有一次机会。赤饕绝非寻常货色,若是一击不中,送掉的就是自己和族人的性命。所以,她必须很小心,抓住那个赤饕防范心最弱的时机。
白琚已经念完了那一大篇祝文,拖长声音高声唤道:“特赐封通灵狐王,礼成,叩谢天恩浩荡!”黑压压一片妖魔皆拜倒叩首,唯独赤饕面有得色抬起头来,一方称王多年,虽到了垂暮之年才得上天册封,但从此后可统领狐界,可谓权倾天下,如何不让他自鸣得意?
就在赤饕再度露出那段丑陋的脖颈的时候,喜榻周围的地面骤然激起一阵三丈高的尘土,无数草木的根须瞬间蜿蜒而出,朝着那方喜榻压了下来,瞬间将赤饕肥硕的身躯紧紧缠住。就在同时,一旁的白隐娘已然将身一跃,藏在袖笼之中的匕首化为一道白光直取赤饕颈项,快如闪电!
此变一生,周围的妖魔们不约而同地爆发出惊呼声。这一击白隐娘早已算好了角度和力道,有那么多机关草的围困,以赤饕这等庞大迟钝的体形根本不可能躲得掉。可是很快,白隐娘吃惊地发现手中的匕首如同陷进了一大桶黏糊又韧性十足的生胶一样,非但无法深入,就连拔出来也是千难万难!
赤饕歪着脖子夹着白隐娘的匕首,桀桀怪笑道:“你以为本王这数千年寿元是白活的吗?”而后将脖子一扭,只听得‘格拉’一声,白隐娘手里的匕首已然被折为数段!
白隐娘心知不好,忙纵身想要逃开,不料却觉得脚腕犹如陷入了一只硕大的铁夹一般,继而整个人被重重地掼在喜榻之上,劲道之大早将喜榻砸得粉碎!
白隐娘已被摔得头昏脑涨,那一大片原本紧紧勒住赤饕的机关草也瞬间散了开去,她心头暗叫不好,勉强抬眼看去,只见偌大一段赤色的狐尾正呼啸而来,想要就地滚开却还是慢了一步,那段狐尾就像一条择人而噬的赤色巨蟒,呼啦一声缠上身来。白隐娘只觉得浑身骨骼格格作响,就连喘息也是不能,更枉论动弹一丝一毫。
客席之上的天狐族人见得白隐娘被制住,也顾不上畏惧,纷纷扑上前来,却被赤饕随意一扫就一个个被抛甩出去,还未爬起身,就被赤饕的部下以钢刀架住,半点无还手之力。
高台之上的白琚对于眼前的景象全然视若无睹,只是慢条斯理地言道:“吉时已到,还不速速完婚?”
赤饕哈哈大笑,探出肥硕的指爪扯过白隐娘,按住她的肩膀朝着高台拜了三拜,而后扣住白隐娘的脖子将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凑到白隐娘面前怪笑道:“本王早就有言在先,你既如此不识时务,那就休怪本王无情。”说罢对着正以刀压着一干天狐族人的部下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只听得两声惨呼,两具无头的尸首呯然倒地,鲜血蔓延而出,将地面染得一片血红!
“不!”白隐娘勉力尖叫一声,想要挣脱赤饕的束缚阻止他残杀自己的族人,可是却徒劳无功。她猛地抬起头,朝着高台之上的白琚喊道:“父亲,难道你就这么看着他屠戮我们的族人吗?”
白琚垂眼看看白隐娘,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地说道:“屠杀不好,不过悖逆天意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你若是爱惜它们的性命,就顺应天命与通灵狐王完婚。”
赤饕哈哈大笑:“是也,是也,你要他们活命很容易,送他们去死也不难……”
话音未落却听得一个天狐族人高声喊道:“当家且勿以我等为念,万万不可屈从那不要脸的老妖……啊!”一句话没说完,旁边早有人手起刀落,将他砍翻在地,一时间四野一片死寂。
赤饕长嘶一声:“现在,还有没有人敢反对的?”
就在此时,却听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等一下,我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