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的别离:姜夔与苏轼(1/1)
我是在二十五岁才离开江南的。第一次去天津是参加博士入学考试,回来的时候北方还是漫天大雪。当时没有高铁,火车到达苏州站,车门一打开,车厢在往下滴水,我顺着水滴看到铁轨下面铺着的碎石中间有非常嫩绿的一丛草长了出来。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人看到这丛草,但是就在那个瞬间,那种“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的感觉就活了起来。其实,当时是一个等待考试结果的忐忑不安的时刻,但我忽然就有了一种优裕感,好像作为一个江南人,哪怕一无所有,也会比别人更多地享有春天,甚至可以把春天毫不寒碜地馈赠给他人。
事实上,在江南各地,春天依然有着微妙的不同。上次讲的那首《高阳台》中吴江小镇的春天是一种,苏州虎丘的春天是一种,甚至我的家乡无锡,惠山的春天与阳羡的春天也不同。不过,大家说得最多的还是西湖的春天。
上星期大家凑在一起讲西湖的时候,我同时想到了两首词,一首是姜夔的《鬲溪梅令》,一首是苏轼的《八声甘州》。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都不是写眼前的西湖,而是写追忆中的西湖,都是在其他一个什么时候,因为有所追忆,而把西湖作为自己梦的投影。这就像上星期凑在一起讲西湖的人,也没有一个正在西湖边上或近期去过西湖,而都是在春天到来之时引起了以西湖为背景的某种回忆。因此,西湖不但是实体上的,也是属于中国人的文化心灵的。它是很多情感与想象的载体。姜夔和苏轼这两首词写的都是西湖的春天,都是逝去的梦,但是处理方式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