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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摇摆不定(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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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去澳大利亚游学的女儿夏美回来了,家里立刻热闹起来。

这个家庭一直习惯于夫妻二人加上两个孩子的状态,此前少了夏美一个人,就好像坐着缺一个轮子的汽车似的,大家心里都不踏实。

正好女儿回来了,家中的气氛这才又变得明朗活跃。

夏美虽然是初次体验国外生活,可看样子一点也不累,她拿出一个袋鼠毛的钥匙圈说:“爸爸,这个给你。”接着又给母亲一个带花纹的化妆包,给弟弟一件印有当地风光图案的t恤衫。

“真是个好地方啊,下次大家一起去吧!”

要去澳大利亚可不是那么容易,不过妻子和儿子还是挺高兴地听着。

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省吾稍微有点放心了。妻子的情绪也因此平稳了些,对他的搜查或许可以手软一些。

省吾心想,不管怎样,此前差一点被堵在诗织家里的那种严峻的态势,最好随着夏美的回家中止。

正如省吾所期待的,此后妻子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可能因为都是女人,母女俩才更合得来的缘故吧,省吾经常听到两人边说边笑的声音。

这样看来,那种激烈的刨根问底式的追究,是不是因为女儿不在寂寞造成的呢?省吾一方面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另一方面则盼望着事情就是那么简单。

总之,随着女儿回国,孩子们的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始了。

一个星期后,说是一个住在白金的朋友的父亲去世了,妻子要去守夜。

确认这件事属实,省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早回家,悄悄溜进了妻子的卧室。

最近没怎么看日记本,所以就像要潜入什么秘密隐蔽处一样,省吾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像往常一样,先看看四周,然后把手往床里边一伸,日记本就像期待的那样从垫褥下面露出来了。

“好久不见了。”

就像见到了久未碰面的恋人,省吾一边感觉着扑通扑通的心跳,一边打开了日记。

日期是举行第二学期开学典礼的九月一号。

9月1日(星期五)23:30

丈夫坐在沙发上喝着加水威士忌,对洗完澡穿着睡衣走出来的儿子说:“哦,祐太。”

“啊,爸爸在家呢?”

丈夫星期五从来没有这么早回家,所以儿子有些吃惊的样子。

“足球踢得怎么样啦?”

儿子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头,打开冰箱,随口回答:“不怎么样。”

“这算什么回答?”

可能是稍微有点醉的缘故,丈夫瞪着厨房里的儿子。

祐太也觉得不好,所以向爸爸报告:“从下个月的比赛开始,我就成为正式队员了。”

“是嘛,干得不赖嘛。”丈夫咚的一声敲了一下桌子,径自点点头说,“好!嗯,你还是像爸爸,体格壮、跑得快是吧。”

儿子道了晚安,便把丈夫撂在身后,要回自己的房间去。

就在这时候,丈夫喊了一声“喂”,却没有回音。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丈夫不满地咂着嘴:“一点也不近乎。”接着,就冲着正在客厅用电脑记录家庭收支的我瞪眼,那意思就像在说:“你管教得可不行啊!”

“那孩子练足球已经很累了呀。”

本来是想好好说说情,让丈夫消消气的。可他跟往常一样,扔下一句“我要睡了”,就别别扭扭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每当孩子们在学校或兴趣小组取得了好成绩,丈夫差不多总是要说:“那方面像我。”而前几天,女儿在小提琴汇报表演中不慎失误,丈夫就在我耳边小声说:“冒冒失失的,就像你。”

他总是自豪地夸口,说孩子们的长处都是继承了他的遗传基因,而短处都怪罪于我。而假如出现夫妇俩都没有的特征,他甚至会满不在乎地说:“说不定像你爸爸呢。”

他老是这样说,不知我那已故父亲的在天之灵会作何感想。简直就像和我结婚以后,才华横溢的川岛家族的血统变坏了一样,丈夫总是带着这样的口气。

“是吗?”省吾头一歪,思忖着。

他不记得说过孩子们的长处都是自己的,而短处都怪妻子。

孩子们做得不错时,确实说过“像我,很好”之类的话,不过那都是开开玩笑表扬一下而已。女儿失误的时候,也许说过“像你一样冒冒失失的”,那也是想起了妻子的马虎之处,觉得可爱才说的,没什么恶意。

把这看成是“长处都是自己的遗传基因,以川岛家族的血统自豪”,未免想得太多了吧。

就算是那样也罢。自己当作玩笑说的每一句话,妻子都小题大做抓住不放,对此,省吾是一点也不知道。

如此正儿八经的,的确也像妻子的作风。但这样下去,不经意间,夫妻之间连玩笑也不能开了。

“真是的……”省吾咂咂舌头,接着往下看日记。

前几天报纸上登了一篇“日本的父亲和孩子接触的时间最短”。因为忙于工作,和孩子说话的时间少,致使父子间产生距离,这一点可能也没有办法。

为了不破坏父亲的形象,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在孩子面前努力不让他们看到父母吵架或是彼此不和的场面,因为我觉得孩子们的健康成长离不开家庭的稳定和安宁。

尽管如此,孩子们都快到青春期了,对事物的感受能力越来越强,对家庭中的每个人都能客观判断了。无论表面上如何敷衍,或许孩子们已经感觉到了飘荡在我们夫妻间的那股冷飕飕的空气。

被孩子们剥开假面夫妇的那张画皮,也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像今天晚上祐太的事情,我没有理由被丈夫瞪。

儿子做事有他自己的方式和原因,肯定是平常觉得父亲阴郁沉闷,不由自主地采取了那样的行为。如果觉得心中不快,丈夫多少应该察觉到自己与孩子疏远了,更要增加并珍惜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才对。

说是工作忙,却有时间去会那个女人。

“就算是那样……”省吾沉思着。

类似这样的与妻子之间的不和或者说是龃龉,也许是由于对“夫妻”这个概念的理解不同造成的。

确切地说,从省吾的角度来看,有这样的想法:丈夫总是应该占有比妻子优越的地位。倒没什么要逞威风的意思,只是觉得在家庭里必须先有丈夫的地位。妻子呢,则要维护这种地位,保护孩子。虽然有些守旧,省吾还是觉得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才是理想的夫妻关系。事实上,省吾的父母就是这样的夫妻。

而妻子志麻子的成长环境也许有些不一样。可能是身为大学国际法学教授的缘故,她的父亲是个思想很进步的人,家庭中总是洋溢着自由的气氛。

在那样的家庭中长大的志麻子,结婚时本来觉得会很满意川岛家。可一旦结了婚,对成长环境的不同也许就有所体会了。

这本日记中所写的这些事,正是这种合不来的感觉产生的。

比如说,听到儿子要成为正式足球队员的时候,省吾说的“干得不错,还是像我”之类的话,是有些自豪,并没什么不好。实际上,作为男人,儿子的体态啦动作啦都跟自己很像,这样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女儿呢,因为是女孩子,像妻子也是自然的,只说了“冒冒失失的地方像你”,也没必要吹毛求疵地生这个气。

最起码,当丈夫带着醉意,情绪高涨地说“很像我嘛”的时候,为什么做妻子的就不能说一句“是啊,像你很好啊”之类的话呢?这难道不是顺从丈夫应该采取的态度吗?

丈夫不管怎么做,妻子只要捧着他哄着他,家庭就会平安无事了。

“嗯……”省吾缓缓地摇摇头,琢磨着。

省吾倒不见得一定要勉强妻子这样做,可还是觉得妻子应该胸襟再豁达一些才对。表面上让着丈夫,而私下有自己的主张,这样岂不更好。

在这方面,只要看看我妈妈自然就明白了。妻子嫁到川岛家以来,在我爸爸在世时耳闻目睹了公公和婆婆的夫妻关系,应该是了解的,可如今却抱着男女都一样、夫妇应该平等地拥有权力和主张的想法。

“这样下去,关系是不会搞好的。”省吾又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夫妻之间真是不可思议。

在订婚阶段,省吾觉得和志麻子在一起应该很不错,所以才结婚了。

可一旦结了婚,各种各样的问题就都来了。这次看到了日记,省吾得知了妻子有很多不满,而从自己的角度来看,同样也有很多不满的地方。当然,跟妻子不满的程度不一样,省吾有时会觉得对方是个挺难缠又不怎么可爱的女人。

这般双方都抱着不满的情况,其实从结婚以来就开始了。正因为订婚期间什么问题也没有,所以结婚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结婚后两个人住在一起,从早到晚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天天看着对方的脸一起生活,的确会产生各种各样不协调的音符。

想想看,结婚其实就是成长经历、教养、价值观都不同的两个人,被一时的热情冲动驱使走到一起。以后,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问题。

结婚时抱有的梦想和希望,结婚后不一定就能继续下去。有不少在半途中就千疮百孔、暗淡无光了。

性生活便是其中之一。订婚期间,不,应该说此前刚相识的时候,省吾常常梦想着,如果能拥抱这样的女人,该有多幸福啊。

可是结了婚,一想到每天都可以拥抱,那种欲望忽然就急速地消失了。甚至连互相爱抚也变得索然无味,想都懒得去想了。

确切地说,这些都是因为一起生活造成的。总是在身边,天天都可以说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搂抱。这种完全可以安心的状态,便是消解二人之间的情欲、造成诸多问题的根本原因之一。

可是……省吾继续思考。

虽然夸大一点说,结婚也许是诸多问题的祸根,但因此获得的东西也不少。

从省吾这方面来看,有了两个孩子,很顺利地经营着医院,有一个虽然有点唠叨却可以完全把养儿育女托付给她的妻子。对此,省吾一直心存感激,只是没想到妻子的心境却是如此起伏动荡。

现在省吾既吃惊又困惑的事实是,本以为完全明白妻子的真心,竟然根本不了解。

“是不是有点只考虑自己的立场了?”省吾想这样跟妻子说。可他是偷看妻子悄悄写的日记,牢骚话便没法说了。

9月4日(星期一)23:30

漫长的暑假结束,今天正式开始上课了。

随着新学期的到来,我也想换个全新的情绪,于是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去了美容院。

也许是因为发型师桥本的推荐,头发比往常剪得都短,感觉有点不自然。不过,这个发式总会适应我的脸形吧。

傍晚,放学回来的儿子说:“啊,剪头发了。吓我一跳,看着不像妈妈。”

女儿一见我立刻就赞许道:“妈妈剪头发了,这样挺适合你的。”

九点半,丈夫回来了。我跟平时一样到门口迎接,他只是“哦”了一声点点头,径直钻进书房。

晚饭是丈夫喜欢的烤牛肉块儿,为了热量不至于过高,又加上凉拌蔬菜。

丈夫坐到桌前,首先看起了晚报。

“早上的消息,给你剪下来了。”我说。

虽然与丈夫的工作没有直接关系,但我总是挑选出每天报纸上医疗方面的消息剪下来。这也是我家务以外的工作。

丈夫拿过剪报,好像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说:“妈妈今天到医院来,说要送和服给你,想让你去取。说她自己上了年纪,穿不了了。”

这太突然了,我低声咕哝着:“那怎么办呢?”

“好像是很贵的东西哟。”丈夫有些疑惑地看着正在摆菜的我。

“母亲大人的心意,我当然很高兴。”看到丈夫皱起眉,似乎觉得我又要唠叨什么,我就解释说,“可是穿和服的机会很少,我现在的就已经足够了。况且,我和母亲大人的身材、尺码也相差很大,即便收下也得请人彻底改做,能不能请你巧妙地拒绝呢?”

没想到丈夫却冷冷地说:“不想要的话,你自己拒绝不就行了。”

的确,母亲说要送和服给妻子当礼物,省吾跟妻子说了,妻子不能接受,因此产生了些小摩擦。日记中,这件事的前前后后都细致地记录着。

“如果由我来拒绝,那不是惹母亲生气吗?”

我这样一说,丈夫就有点焦躁:“那样的话,痛痛快快地接受不就得了嘛。”

“接受了又不穿,那么珍贵的和服不是很可惜吗?再说,对母亲的美意也有亏欠。”

再怎么解释,都免不了被他奚落:“你呀,还是那么固执,不讨人喜欢。”

这种说法简直太过分了。不过,我还是再一次试着央求他:“就请你帮我拒绝吧。”

“不行,我可说不出口。要真是那么不喜欢,你就给妈妈打个电话嘛。”

再说下去,只会让丈夫的心情更糟,于是我答应了一声“知道了”,就进了厨房。

到现在为止,对于婆婆提出的意见或愿望,丈夫从来没说过“不”字,总是自己做好人。难办的事全部推到我头上。

难道这就算所谓忙于工作不能尽孝的儿子对母亲的一点关心吗?既然是自己的母亲,该说的事情就得坚决地说出来才对。

同样是拒绝,由我来说和由丈夫来说,婆婆接受的方式也不同。

当然不是说婆婆这个人不好。和丈夫结婚以前,刚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比起丈夫,倒是婆婆更中意我。

婆婆年轻的时候做过小学教师,考虑问题的方式也很新潮,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和丈夫结婚,感觉最幸运的是和婆婆合得来,什么话都可以不必客客气气地说。

等到婆婆上了年纪的时候,照顾她就是长媳应尽的义务。有时候我会说:“妈妈,我是换尿布的专家,到时候您尽管放宽心。”婆婆就会爽朗地笑着说:“志麻子呀,那个事儿你就饶了我吧。”

今后,还是想和婆婆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继续这样的关系。可是把这个人称作“妈妈”的叫法,到底还能持续多久呢?

母亲和妻子合得来,省吾是知道的。所以,告诉妻子母亲要送她和服的时候,本来想妻子一定会很高兴,可是她竟如此拘泥于那些琐碎的事情,省吾感到很意外。

不过,竟然说:“把这个人称作‘妈妈’的叫法,到底还能持续多久呢”。为什么会写下这样危言耸听的词句,难道是想分手?省吾这样想着,接着往下看日记。

“你太固执了。”丈夫这句话在耳边挥之不去。太有主见,这是在和谁比较呢?是和那个使用娇兰金沙飞舞樱花牌香水的女人比较吧。

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稍微注意一下就发现,免不了将所有的问题都和丈夫有外遇联系起来考虑。

我可能真是太死板了,不会变通。

但是,因此就被丈夫背叛,我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我难道不想变得洒脱大方一些吗?可现在的状况,我就是想大方也大方不起来。

“干脆,跟婆婆说了吧。”我似乎被想把丈夫出轨的情况一五一十都告诉婆婆的冲动驱使着。

婆婆呢,肯定会一笑了之,然后给我适当的建议。那个时候她会和我站在一边,让我轻松起来。

不过,要是跟婆婆说了,在我追逼丈夫之前,婆婆绝对会首先盘查儿子的罪过。

那样的话,丈夫照例要么含糊其辞地避开,要么嘲弄地一笑:“那是志麻子胡思乱想吧。”

不管是哪种情形,我想丈夫是不会和那个女人分手的。

说不定,不仅不会分手,丈夫还会越来越冷淡地对待像我这样向婆婆告状的不讨人喜欢的女人,而把满腔的心思都倾注在那个女人身上。

那么,婆婆、丈夫和我,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就变得更加错综复杂,难解难分,谁也抽不出来。

现在,还不能急于作出结论。这个时刻大吵大嚷,只能让人看到我的愚蠢。

倒不如先弄清楚那个女人的存在。

已经找到了好几个证据。从现在开始,要把那些证据整理一下,然后明确地指出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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