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特斯·霍伊特,中级文学学士(1/2)
这个男人生来就注定是国内地方街道委员会活跃而重要的成员。是残酷的命运将他安排到了这个城市。他是天生的导游,哲学家,可以和任何驻足聆听他的人做朋友。
战前一两年,我来到西班牙港后,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泰特斯·霍伊特。
父亲去世后,母亲把我从查瓜纳斯镇接过来,我们乘坐火车再换汽车来到米格尔街。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乘坐城里的汽车出行。
我对母亲说:“妈,你看,他们忘了按铃了。”
母亲说:“该死的你要是敢按铃,就给我下车走回家去,听见了吗?”
过了一会儿,我说:“妈,看,大海!”
汽车里的人大笑。
母亲简直怒不可遏。
第二天一早,母亲对我说:“现在给我好好听着,我给你四分钱,你去米格尔街街角的那家商店买两块一分钱一块的面包,再买一分钱的黄油,然后赶快回来。”
我找到那家店,买了面包和黄油,就是那种红色的、有点咸的黄油。
然后,我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我发现大约有六条叫米格尔的街,但似乎没有一条上有我家那样的房子。我来来回回走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我开始大哭。我坐在人行横道上,鞋子也让沟里的水弄湿了。
我身后的院子里有几个姑娘正在玩,我看见她们后还是不停地哭,一个穿粉红外衣的女孩走过来问:“你为什么哭?”
我说:“我迷路了。”
她把两手放我肩上说:“别哭,你知道你住哪儿吗?”
我从衬衣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条给她。这时,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他身穿白色短裤和白衬衫,样子有些滑稽。
他问:“他为什么哭?”声音粗哑,但很有趣。
那女孩告诉了他。
他说:“我带他回家吧。”
我让那女孩也一块儿走。
他说:“对,你最好向他母亲解释一下。”
那女孩说:“好吧,泰特斯·霍伊特先生。”
那是我刚认识泰特斯·霍伊特那会儿发现的最有趣的事之一。那女孩称呼他为“泰特斯·霍伊特先生”,不是泰特斯,也不是霍伊特先生,而是泰特斯·霍伊特先生。后来我才发现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这么叫他。
我们到了家,那女孩向我母亲解释了情况,我母亲却为我感到难为情。
然后那女孩离开了。
泰特斯·霍伊特先生看着我,说:“他看起来像个挺聪明的孩子。”
母亲用嘲讽的口气说:“像他父亲。”
泰特斯·霍伊特说:“喂,年轻人,如果买一条半鲱鱼要花一分半,那买三条鲱鱼需要多少钱?”
即使在乡下,在查瓜纳斯,我们都知道答案。
我脱口而出:“三分。”
泰特斯·霍伊特吃惊地打量着我。
他告诉我母亲:“这个孩子聪明伶俐,太太,您应该多费点心,送他去一所好学校,给他吃好的,好让他好好学习。”
我母亲沉默不语。
泰特斯·霍伊特离开时还说:“保重!”
这是有关他的第二件趣事。
母亲狠狠揍了我一顿,还说揍我不是因为我迷了路,而是因为我在阴沟里弄湿了鞋。
那天事后,我便绕着院子,用我自己的调子边跑边说:“保重!保重!”
那天晚上,泰特斯·霍伊特又来了。
母亲似乎不太理会。
泰特斯·霍伊特问我:“你识字吗?”
我说识。
“写呢?”
我说可以。
“好,瞧着,”他说,“拿些纸和笔来,我说你写。”
我说:“纸和笔?”
他点点头。
我跑到厨房说:“妈,你有纸和笔吗?”
母亲说:“你以为我是什么?开小店的吗?”
泰特斯·霍伊特大声说道:“是我要的,太太。”
母亲不情愿地应道:“哦。”
她说:“在我衣柜最底下的抽屉里有个钱包,那里面有支笔。”
她又从厨房的架子上拿给我一本抄写本。
泰特斯·霍伊特先生说:“现在,小伙子,写吧。把这个房子的地址写在右上角,下面写上日期。”然后他问:“你知道我们要把这封信写给谁吗,孩子?”
我摇摇头。
他说:“哈,孩子!哈!我们写给《卫报》,孩子。”
我说:“是《特立尼达卫报》吗?那份报纸?什么,我写给《卫报》!可只有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才能给《卫报》写信。”
泰特斯·霍伊特微笑着说:“所以才让你写,是要让他们吃一惊。”
我说:“我给他们写什么呢?”
他说:“你现在写。就写,‘致《特立尼达卫报》编辑。亲爱的先生,我只有八岁(您几岁了?不过,这不要紧),昨天我母亲让我去城里采购。亲爱的编辑,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大都市里徜徉——拼作p-e-r-e-g-r-i-n-a-t-i-o-n,不幸的是,我偏离了母亲指给我的线路……’”
我说:“哦,天哪,泰特斯·霍伊特先生,你是从哪儿学到这么多大词的?你确信这些拼写没有错吗?”
泰特斯·霍伊特笑了。“我花了一下午构思这封信。”他说。
我写道:“……在这种绝望的情形之下,我被一位米格尔街的泰特斯·霍伊特先生所救。这只能说明,亲爱的编辑,在这个世界上,善良是人类尚未泯灭的品质。”
《卫报》从未发表这封信。
当我再一次见到泰特斯·霍伊特先生时,他说:“好啦,别在意。有一天,孩子,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刮目相看,并让他们关注我说的每一个词,等着瞧吧。”
他在离开前说:“你喝牛奶吗?”
他说服了我的母亲让我每天喝半品脱牛奶。牛奶对大脑有好处。
我人生中最遗憾的一大事情,就是没有实现泰特斯·霍伊特对我的学业寄予的厚望。
我至今仍然对他的关心心存感激。他的观点有时候会与我母亲的发生冲突,蜘蛛网的事情就是一例。
博伊,那个我迅速结交上的朋友,正教我骑车,而我从车上摔下来,小腿胫骨受到严重损伤。
我母亲尝试用烟熏的蜘蛛网蘸朗姆酒治疗我的伤口。
泰特斯·霍伊特吓坏了。“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嚷道。
我母亲说:“泰特斯·霍伊特先生,我真诚地请求你先管好自己的事,等哪一天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再听你教训吧。”
泰特斯·霍伊特拒绝被奚落,他说:“快带孩子去看医生。”
我看着他们争吵,不在意任何一方的话。
最后我去看了医生。
泰特斯·霍伊特再次出现时有了一个新的角色。
他告诉我母亲:“这两三个月,我在红十字会学习了急救课程,让我替你包扎孩子的脚吧。”
这实在让我惊恐不已。
后来有一个月左右,米格尔街的人都知道早上九点我会准时发出尖叫声。泰特斯·霍伊特喜爱这活儿。
这一切都为了解这个人的本性提供了线索。
下一步就很顺理成章了。
泰特斯·霍伊特开始教书了。
和所有伟大的事业一样,它是从小处做起的。
他决定参加伦敦大学函授课程的文学学位考试。他开始自学拉丁语,而且在学到一点后迅速教给我们。
他召集了我们三四个人,在他家的阳台上授课。他院子里养着鸡,那地方臭气熏天。
拉丁语课程没有持续多久。到第四种变格,我和博伊、埃罗尔开始质疑,都是泰特斯·霍伊特不太喜欢的那种提问。
博伊说:“泰特斯·霍伊特先生,我认为你这些全是瞎编的,你知道,你一边讲一边编。”
泰特斯·霍伊特先生回答:“可我告诉你,我没有编。你瞧吧,白纸黑字写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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