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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文学评论家(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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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兹深表理解地说:“流亡的日子肯定很可怕。”

阿玛尔菲塔诺说:“实际上,我现在把流亡看成一种自然运动,按照它的方式废除了命运或者一般认为是命运的安排。”

让-克劳德说:“流亡可是充满了艰难险阻、跌宕起伏的突变和反复地与过去决裂,妨碍了任何重要事情的完成啊。”

阿玛尔菲塔诺说:“这恰恰就是废除了命运的安排。请原谅我胡说。”

第二天早晨,三人看到阿玛尔菲塔诺已经在旅馆大堂恭候了。假如这位智利教授没来的话,三人肯定要互相倾诉那天夜里噩梦的内容,天晓得会暴露出什么故事来。可阿玛尔菲塔诺来了。于是四人一道共进早餐,商量这一天的活动计划。他们研究了几种可能性。首先一点是明白无误的,阿琴波尔迪没有去过大学。至少没去过语言文学系。圣特莱莎没有德国领事馆,因此这方面的计划就可以先排除在外。三人问阿玛尔菲塔诺,城里有多少家旅馆。他说,不知道,但一吃完早饭,很快就可以查明。

曼努埃尔好奇地问:“怎么查明?”

“问服务台呗。”阿玛尔菲塔诺说,“服务台应该有附近全部旅馆和汽车旅馆的名单。”

“当然了。”让-克劳德和丽兹说。

四人一面吃早饭,一面再次推测是什么原因促使阿琴波尔迪来这么个地方旅行。阿玛尔菲塔诺于是知道了此前他们三人中没有任何人见过阿琴波尔迪。他无法知道确切的原因,但觉得这故事很有趣。他问三人,既然阿琴波尔迪显然不愿意见任何人,那他们干吗还要找到他。三位评论家说,因为我们研究了他的著作,因为他重病在身,20世纪最优秀的德国作家不能跟深入研究他长篇小说的人谈话就离开人世是不公正的。因为我们打算说服他回欧洲去,他们这样说。

阿玛尔菲塔诺说:“我本来以为20世纪最优秀的德语作家是卡夫卡呢。”

三位评论家说,对啊,可20世纪下半叶或者战后最佳德语作家应该是阿琴波尔迪。

阿玛尔菲塔诺向三位发问:“你们看过彼得·汉德克 [60] 的作品吗?还有看过托马斯·伯恩哈德 [61] 的作品吗?”

哎哟,真讨厌,三位欧洲文学评论家心里说。从这一刻起直到吃完早餐,阿玛尔菲塔诺被攻击得体无完肤,简直像墨西哥名著《癞皮鹦鹉》 [62] 里的主人公。

在旅馆服务台,接待员给了四人全城旅馆的名单。阿玛尔菲塔诺建议,可以使用大学的电话,因为看来语言文学系主任奥古斯托·盖拉和三位欧洲文学评论家的关系很好,或者说系主任对三位评论家的尊敬是尊敬,但并非没有担心,而担心又不排除虚荣或者轻佻,虽然还应该补充一句:担心后面还埋伏着诡计。因为就算系主任盖拉的善意安排是听命于大学校长内格雷特的,但这安排的后面让阿玛尔菲塔诺看到:系主任盖拉打算从三位欧洲名教授的来访中捞取好处,尤其是如果考虑到未来是神秘的,你永远无法准确地知道道路在哪里拐弯,无法知道双腿走向什么怪异的地方!但三位评论家不肯使用大学的电话,而是回各自房间分头打电话。

为了争取时间,曼努埃尔和丽兹在曼努埃尔的房间打,阿玛尔菲塔诺和让-克劳德在让-克劳德的房间打。一小时后,结果非常令人泄气。没有任何一家旅馆登记过汉斯·赖特尔的名字。两小时后,四人决定不再打电话了,下楼去酒吧喝一杯再说。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家旅馆的电话没打了。还有就是郊区的一些汽车旅馆没联系。阿玛尔菲塔诺仔细查看了旅馆名单之后,对三位说:名单上的大部分汽车旅馆是钟点客房,或是变相的妓院,很难想像一位德国游客会光顾那种地方。

曼努埃尔回答说:“我们找的不是德国游客!是阿琴波尔迪!”

“是的,是的。”阿玛尔菲塔诺说道,可他的确想像着阿琴波尔迪在一家汽车旅馆里会有怎样的情景。

丽兹说:问题是阿琴波尔迪来这座城市干什么!讨论了片刻后,三位欧洲文学评论家得出了结论。阿玛尔菲塔诺也同意这个结论:阿琴波尔迪来圣特莱莎只能是看望一位朋友,或者为了创作下一部长篇小说搜集资料,或者这两个原因都有。让-克劳德倾向于看望朋友的这个可能性。

他推测说:“来看望一位老朋友,就是说,一位跟他一样的德国人。”

曼努埃尔说:“看望一位他多年没见到的老朋友,可以说自‘二战’结束后就没有见过。”

丽兹说:“可能是一位战友,对于阿琴波尔迪来说,是个意义非同寻常的人,此人战争一结束,甚至可能在战争结束前就下落不明了。”

曼努埃尔说:“但是此人知道阿琴波尔迪就是汉斯·赖特尔。”

丽兹说:“不一定,也许阿琴波尔迪的这位朋友根本不知道汉斯·赖特尔和阿琴波尔迪是同一个人,他只认识一个姓赖特尔的人,知道怎么样跟赖特尔联系和一点点情况而已。”

让-克劳德说:“可这并不很容易啊。”

阿玛尔菲塔诺说:“是的,不容易。他推测赖特尔自从1945年最后一次见面之后,就没换过地址。”

让-克劳德说:“从统计学的角度说,1920年出生的德国人都换过地址,一生至少一次。”

曼努埃尔说:“因此有可能那位战友没有跟阿琴波尔迪联络,而是阿琴波尔迪本人联系上了战友。”

丽兹说:“战友或者女友。”

让-克劳德说:“我更倾向于战友,而不是女友。”

曼努埃尔说:“可能既不是战友也不是女友,可能咱们在这里是瞎猜一气。”

丽兹问:“可问题是阿琴波尔迪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让-克劳德分析说:“一定是个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足以迫使他非来这里看看不成。”

丽兹问:“咱们会不会搞错啊?会不会阿尔曼特罗(‘蠢猪’)撒了谎,或者糊涂了,或者人家骗了他呢?”

阿玛尔菲塔诺问:“哪个阿尔曼特罗?是埃克多尔·恩里克·阿尔曼特罗吗?”

“对,就是他。你认识他?”曼努埃尔问他。

“间接了解一点。我可不敢特别相信阿尔曼特罗提供的线索。”阿玛尔菲塔诺说。

丽兹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典型的墨西哥知识分子,只关心苟延残喘地活着。”阿玛尔菲塔诺说。

让-克劳德说:“所有的拉丁美洲知识分子现在只关心活着,不是吗?”

阿玛尔菲塔诺说:“我是不会用这种话语表述的。比如,有些知识分子对写作更感兴趣。”

“来,解释解释!”曼努埃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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