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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法特(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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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穿越墨西哥—美国边境线的时候,罗莎·阿玛尔菲塔诺说道:“墨西哥人是好人,待人亲切,好客,是勤劳的民族,有强烈的好奇心,关心别人,勇敢,豪放,伤心时不是要死,而是要活。”

法特问她:“你会想念墨西哥人吗?”

她回答说:“我会想念我父亲和所有的人。”

在前往圣特莱莎监狱的路上,罗莎·阿玛尔菲塔诺对法特说她父亲家里没人接电话。罗莎·阿玛尔菲塔诺给父亲连续打了几次电话之后,给罗莎·门德斯打过去,那里也没有人接听。她说:罗莎·门德斯可能死了。法特摇摇头,感到难以置信。

法特说:“咱们都活着呢!”

罗莎说:“咱们都活着,是因为咱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啊。”

墨西哥女记者龙卡尔的车子走在前面。那是一辆黄色小尼莫轿车。龙卡尔开车很小心,时不时地停车看看,好像不十分认路。法特想最好别再跟在她后面,干脆直奔边境得了。这个建议刚一提出,就遭到罗莎·阿玛尔菲塔诺坚决反对。法特问她城里有没有朋友。她说:没有。实际上,一个朋友也没有。她问:你认为丘乔、查理和罗莎·门德斯算朋友吗?

法特说:“不算。他们不是朋友。”

他们看见铁丝网另一侧的沙漠上有一面墨西哥国旗迎风招展。美国这一侧的海关警察十分仔细地看看法特和罗莎·阿玛尔菲塔诺。这个警察有些纳闷:一个白人姑娘,而且如此美丽,在一个黑人陪同下来干什么?法特经受住了警察的审视。警察问他:你是记者?法特点点头。警察想:是个大人物啊。每天晚上都得让她忙碌一番啊。你是西班牙人?罗莎冲警察微微一笑。警察的脸上掠过一个失望的阴影。他们的车子重新上路后,那面国旗不见了,只看见铁丝网和一些商品仓库的大墙了。

罗莎说:“问题就是命苦啊。”

法特没听见她这句话。

就在大家在一个没窗户的房间里等候时,法特感觉阴茎越来越硬。在一瞬间里,他想起自从母亲过世后,阴茎一直没有勃起。但马上他就丢开了这个念头。他想,有这么长时间了,勃起是不可能的;对,不勃起是可能的,不可救药是可能的,不容争辩是可能的,那么为什么在一段相对较短的时间里阴茎得不到供血是不可能的呢?罗莎·阿玛尔菲塔诺瞅了法特一眼。瓜达卢佩·龙卡尔正在忙于笔记和录音机,她坐的椅子是用螺丝拧牢在地面上的。从监狱方向时时传来家常过日子的嘈杂声。有人在叫喊什么人的名字,经过弱音器传来的音乐,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法特在一个木凳上坐下来,打个哈欠。他以为自己会入睡。想像着罗莎双腿架在他肩膀上的情景。他又一次看见了和风汽车旅馆里自己那个房间。他想:跟罗莎是不是做爱了?心里有个声音说:当然没有。后来,他听见叫喊声,好像是哪个牢房在过生日,也许是庆祝告别光棍生活的晚会吧。他想起了那些杀害妇女的案件。听见了来自远方的欢声笑语。听见了牛叫。听见了瓜达卢佩·龙卡尔在跟罗莎·阿玛尔菲塔诺说什么以及后者的回答。睡意袭来,感觉自己安安静静地睡在母亲住宅的沙发上,地点在哈莱姆区,房间里开着电视机。他盘算着:我要睡上半小时,然后再干活。我得写那篇关于拳击比赛的报道了。我还得整夜开车。天一亮,一切就都结束了。

一过边境线之后,砖坯镇上的寥寥游客好像睡着了一样。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身穿花裙,脚踏耐克运动鞋,跪在地上察看印第安妇女编织的地毯。她的外表像40年代的现役田径运动员。三个孩子手牵手望着商店橱窗内的展品。那些东西极轻微地在动弹。可法特无法知道它们是活物还是机械装置。在一座酒吧旁边,几个身穿奇卡诺人服装和头戴牛仔帽的家伙,打着手势指示互相对立的方向。在那条大街的尽头,在人行道上有一些木棚和金属集装箱,再过去一些就是沙漠。法特想:所有这一切就像是别人的梦。在他身边,罗莎·阿玛尔菲塔诺的头部小心地靠在座位上,一双大眼睛注视着地平线上的什么地方。法特欣赏着她的膝盖,他觉得完美无缺,然后是臀部,然后是肩膀和肩胛骨;它们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种模糊的生命、悬挂在空中的生命,仅仅是偶尔露面罢了。随后,他聚精会神地开车。离开了砖坯镇的公路钻进了一种深褐色的旋风。

“瓜达卢佩·龙卡尔出什么事了吧?”罗莎·阿玛尔菲塔诺问道,她的声音像在梦中。

法特说:“这个时候她应该飞向自己家中了。”

罗莎说:“真奇怪!”

罗莎的声音叫醒了他。

她说:“你听!”

法特睁开了眼睛,但什么也没听见。瓜达卢佩·龙卡尔已经起身来到了他俩身边,眼睛睁得很大,仿佛噩梦化做了现实。法特走到门前,开门。他有一条腿在抽筋,大脑没有完全清醒。他看见一个走廊,那尽头有个没粉刷的水泥楼梯,好像泥瓦匠半途撂挑子了。走廊里灯光昏暗。

他听见罗莎说道:“你别走!”

“快离开这个陷阱吧!”瓜达卢佩·龙卡尔建议。

一名狱警出现在走廊尽头,向三人走来。法特拿出记者证。狱警看也不看,点点头,冲站在门口的瓜达卢佩·龙卡尔微微一笑。随后,狱警关上房门,说了一句什么风暴。罗莎把他的话翻译成英语。是沙暴,或者暴风雨,或者雷暴。是高空云层下降,可能不会成雨落到圣特莱莎,但是会造成乌云密布的景象。是个坏天气。狱警说:天气不好,犯人情绪紧张。狱警年轻,留个稀疏胡子,这个年龄有点太胖,看得出他不喜欢这个工作。现在要把那个杀人犯带来了。

不要不理睬女人。最好的办法是倾听女人讲讲心中的恐惧。法特记得这是母亲或者已故霍莉小姐的话。霍莉是母亲的女邻居,那时法特还是个孩子。忽然,他想起一架天平,就是失明的正义女神双手举起的那种天平,只不过两侧不是两个小称盘,而是两个瓶子,或者类似瓶子样的东西。暂时就叫“瓶子”吧。左边的瓶子是透明的,装满了沙土,它有几个小洞眼,漏出沙子来。右边的瓶子装满了酸水,它没有小洞眼,但是酸水从内部腐蚀瓶子。在前往图森的路上,法特无法辨别几天前看到的一切,只是那时的方向相反罢了。以前是我的右侧,现在是我的左侧,眼下可没有半点可参考的地方。一切都抹掉了。将近中午时分,他们在路旁一家咖啡馆停车。一群样子像失业短工的墨西哥人,从柜台方向注视着他们。那些人喝矿泉水,吃一种有地方特色的冷饮,其名称让法特觉得很奇怪。有些新企业用不了多久就会销声匿迹。饭菜不好。罗莎困了,一回到轿车里,她就酣然入睡。法特想起来瓜达卢佩·龙卡尔那些话。没人在意那些杀害妇女的事件,但是那些案件里隐藏着重大秘密。是瓜达卢佩·龙卡尔说的,还是罗莎·阿玛尔菲塔诺说的呢?这个时候,公路就像一条河流。法特想:这是那个杀人嫌疑犯说的。就是那个跟乌云一道出现的浑蛋患白化病的巨人。

法特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的时候,他想这是一个巨人的脚步。瓜达卢佩·龙卡尔的想法大概也差不多吧。她打了一个要晕倒的手势,但是没有倒下,而是抓住了狱警的手,接着又抓住了狱警的衣领。狱警没有躲闪,而是搂住了她肩膀。法特感觉罗莎紧紧贴在他身上。他听见有人叫喊。好像犯人在给什么人加油。他听见笑声,听见有人叫喊“守秩序”的命令声。接着,从东边过来的乌云到达了监狱上空,天地一片漆黑。脚步声又来了。他听见了笑声和请求声。忽然,有人唱起歌来。歌声的效果很像樵夫砍柴。歌词不是英语。起初,法特不能确定歌词的语言。他身边的罗莎告诉他是德语。这时音调高昂起来了。法特忽然觉得自己在做梦。被砍伐的树木一一倒下了。我是个迷失在一片烧焦的森林里的巨人。但是,肯定会有人来营救我。罗莎把这个嫌疑犯的骂声翻译出来。法特想:这是一个会多种语言的樵夫,一会儿用英语,很快又用西班牙语,然后又用德语唱歌。我是一个迷失在烧焦的森林里的巨人。但是,只有我自己了解自己的归宿。于是,脚步声、笑声、喧闹声、囚犯和守卫(押解那个巨人)的鼓励声,再次响起来了。接着,他们看到了一个金发大个子走进了探视室,他弯着腰,好像担心脑袋碰到天花板上,他微笑的样子仿佛刚刚做了一个恶作剧:用德语唱了一首樵夫迷失在森林里的歌曲;他望着大家的眼神聪明而有嘲讽意味。后来,押解巨人的守卫问瓜达卢佩·龙卡尔要不要把巨人铐在椅子上。龙卡尔摇摇头。守卫拍拍巨人的肩膀后,走了。站在法特和两位女士身边的那位狱警,在龙卡尔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之后也走了。房间里就剩下他们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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