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鼠之间(5)(1/2)
“我没别的亲人。”乔治说,“我见过那些只身在农场干活的人。那样不好。他们一点乐趣都没有。那种日子过久了,人会变得卑鄙无耻,爱欺负人,总是想打架。”
“是啊,爱欺负人。”斯林姆同意,“而且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
“当然了,莱尼大多数时候都他妈烦死人,”乔治说,“但你一旦习惯了跟人一起走,就没法再甩掉他了。”
“他不是个卑鄙的人,”斯林姆说,“我看得出来,莱尼一点也不爱欺负人。”
“他当然不是。但他总是惹麻烦,因为他笨得要命。就像在威德——”他顿住,翻牌的手僵在半空,神色警惕地瞥了斯林姆一眼,“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他在威德干了什么?”斯林姆冷静地问。
“你不会告诉别人?不,你当然不会了。”
“他在威德干了什么?”斯林姆又问了一遍。
“是这样,他看见一个穿红裙子的姑娘。像他那样的傻蛋,喜欢什么东西就想去碰一下。想摸摸看。所以他伸手去摸那条红裙子,那姑娘尖叫一声,结果把莱尼给吓着了,他就紧抓着裙子不放,因为他脑袋里想不到别的。得,那姑娘就叫啊叫啊。当时我离得不远,听见姑娘的叫声赶紧跑过去。但我赶到时莱尼已经吓坏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死拽着裙子不放。我用根篱栅敲了他的脑袋,他这才放手。他太害怕了,没法主动放开。而且他力气那么大,你也知道。”
斯林姆的目光很平稳。他没有眨眼,只是缓慢地点了点头。“然后呢?”
乔治认真地摆着牌。“然后,那姑娘就跑了,告诉警察说有人强奸她。威德那帮人就出来找莱尼。结果我们坐在灌溉渠里躲了一整天,整个人都泡在水里,只有脑袋从水渠侧面露出来。我们当晚就跑掉了。”
斯林姆沉默地坐了片刻。“没伤着那姑娘,是吧?”最后他问。
“没有,他就是吓着人家了。要是他抓住我,我也会害怕的。但他根本没伤着那姑娘。他只是想摸摸那条红裙子,就像他总是想要摸小狗一样。”
“他不爱欺负人,”斯林姆说,“就算在一公里之外,我也能一眼认出那种爱欺负人的家伙。”
“当然,而且他听我的话,不管我——”
莱尼走进门。他把蓝色外套像斗篷一样挂在肩上,走路时深深地弓着身子。
“嗨,莱尼,”乔治说,“你那条狗崽怎么样?”
莱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它是棕白花的,就是我想要的那种。”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床边,躺上去,转身面对着墙,曲起双腿。
乔治动作缓慢地放下牌。“莱尼。”他语气尖锐地说。
莱尼扭过脖子,越过肩向后望。“啊?什么事,乔治?”
“我叫你别把狗崽带进来的。”
“什么狗崽,乔治?我没带狗崽啊。”
乔治迅速走向莱尼,抓住他的肩,将他扳得仰面向上,然后伸手从莱尼腹部的衣服下面抓出一条小狗崽来。
莱尼一下子坐起来。“把它还给我,乔治。”
乔治说:“你现在就给我起来,把狗崽送回窝里去。它得跟它娘睡在一起。你想弄死它吗?昨晚刚生,现在就被你从窝里拿出来了。你赶紧把它送回去,否则我就跟斯林姆说,不让你养。”
莱尼恳求地伸出双手。“把它还给我,乔治。我会把它送回去的。我没想伤害它,乔治。真的没有。我只是想摸摸它。”
乔治把狗崽递给他。“那好。你赶紧送回去,不许再带回来了。否则等你回过神来,它已经被你弄死了。”莱尼小跑出了门。
斯林姆坐在原地没动,目光冷静地看着莱尼出门。“上帝啊,”他说,“他就跟个小孩似的。”
“没错,就是个小孩。也跟小孩一样没有恶意,但他的力气太大了。我打赌,他今晚不会回来睡了。他会靠着谷仓里狗睡的箱子睡。唉——随他去吧。他在那儿也干不了什么坏事。”
外面基本全黑了。老坎迪,那个清洁工,也回到自己的床上,老狗挣扎着跟在后面。“嗨,斯林姆。嗨,乔治。你们都不去扔马蹄铁玩吗?”
“我不想每天都玩。”斯林姆说。
坎迪接着说:“你们谁有威士忌?我胃疼。”
“我没有,”斯林姆说,“我要是有早就自己喝了,虽然我胃不疼。”
“疼得真厉害啊,”坎迪说,“都怪那些该死的萝卜。我还没吃时就知道会这样。”
大块头卡尔森从越来越黑的院子里走进来。他走到宿舍的另一头,打开第二盏罩灯。“屋里黑得跟地狱似的。”他说,“上帝啊,那个黑鬼可真会扔马蹄铁。”
“他技术不错。”斯林姆说。
“是他妈不错。”卡尔森说,“他都不让别人赢——”他话说到一半顿住了,闻了闻空气,然后一边抽着鼻子一边低头看老狗,“万能的上帝啊,这狗可真臭。把它弄出去,坎迪!我真没见过还有什么能像这条老狗这么臭。你赶紧把它弄出去。”
坎迪翻身靠到床沿,伸手拍了拍老狗,道歉说:“我跟它在一起待得太久了,都闻不到它有什么气味。”
“哈,我可是受不了。”卡尔森说,“就算它出去了,臭味也还会留在屋里。”他踏着重重的脚步走过去,低头俯视着老狗。“连牙都没了,”他说,“还有风湿病,全身都僵硬得很。它对你已经没用了,坎迪。它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干吗不毙了它,坎迪?”
老头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呃——见鬼!我养它这么多年了。从它还是狗崽时我就开始养它了。我跟它一起放过羊,”他自豪地说,“现在是看不出来了,但它可是我见过的最棒的牧羊犬。”
乔治说:“我在威德见过一个人,他有条能放羊的犬。是跟别的狗学的。”
卡尔森不肯罢休。“听着,坎迪。这狗这么老了,再活着对它只是折磨。你带它出去,在它后脑勺这儿来一枪——”他俯身一指,“——就这儿,它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坎迪不开心地环视左右。“不,”他轻声说,“不,我做不来。我养它养得太久了。”
“它这样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卡尔森坚持,“而且臭得跟地狱一样。这么着吧,我帮你毙了他。你不用自己动手。”
坎迪伸出双腿踏到地下,紧张地挠了挠脸颊上四处冒出的白胡茬。“我太习惯有它了,”他轻声说,“从狗崽养起的。”
“是,可你让它这么活着,对它也不好。”卡尔森说,“你看,斯林姆那条母狗刚生了一窝。我打赌斯林姆肯定愿意送你一条狗崽。对吧,斯林姆?”
领头骡夫一直用冷静的目光望着老头。“是啊,”他说,“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条。”他似乎还想多说两句,“卡尔森说得对,坎迪。这条狗活着也不舒服。我要是老了还残疾,也希望有人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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