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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大红花布抱丫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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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婶眉飞色舞,又凑到晏琛跟前滔滔不绝:“闺女啊,婶子从没见过这么巧的事!我生完,猪就生了,猪生完,你就生了。那个吉祥词怎么说的来着——三喜临门!家里一下子添了十来口,可不是三喜临门么!”

娇憨的笋妞妞还没出世,就与猪崽并列,被韦婶草率地算作“一口”,丢进了臭烘烘的猪圈里。

晏琛欲哭无泪,肚子痛得更凶了。

陆桓城连忙用力咳嗽了两下,暗示她措辞不当。韦婶扭头看他,愣是没弄明白意思,以为他心里着急,便笑吟吟地吩咐他脱去晏琛的衣物,露出雪白而紧实的肚子。

韦婶摊面似地在那肚皮上揉了一把,夸赞手感不错,然后一拍晏琛的膝盖,豪爽道:“把腿张开,给婶子瞧瞧几指了。”

晏琛有阿玄的幻术护身,倒不怕露出马脚,却因男女有别,心里依然觉得尴尬,不肯在女人面前敞开双腿。韦婶见他忸怩作态,立刻叉腰作茶壶状,语气也严厉了起来:“不开腿,你想怎么生啊?平常端着就算了,这会儿还端着算个什么事儿!开腿怀上的就得开腿生,来,张大点!”

晏琛慌忙摇头,指着陆桓城道:“不要,你让他来看,他会看的……他……呃嗯!”

韦家婶子身手敏捷,趁他阵痛时无力抵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掰开了两条腿,然后一屁股坐在床边,唠家常般地对他道:“闺女,听婶子跟你讲啊,这第一次生孩子呢,心里难免紧张,有点儿动静就觉得娃娃要掉出来了,其实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婶子有经验,像你这样的,不用看就知道……”

说着非常大方地往晏琛股间看了两眼,接着一拍床板,惊喜道:“哟,真冒头了?”

陆桓城险些给她跪下。

晏琛深感自己性命堪忧,痛苦地道:“婶子……我求你了……”

求你好歹靠点儿谱吧。

这简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骑虎难下,任人摆布,搁谁谁都受不了啊。

韦婶心宽体胖,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淡定而愉悦地表扬陆桓城:“仔儿啊,亏得你聪明,把媳妇抱了上来,要不娃娃掉湖里,一眨眼就给鱼吞了,捞都没处捞!”

又大肆表扬晏琛:“闺女真厉害,生这么快,完全不像第一次!”

旁边小陆霖一直被她无情忽略,难免就有点郁闷,嘟囔道:“能是第一次么?我都这么大了。”

“你是……”韦婶扭头看他,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了一遍,目光新奇,仿佛刚发现这孩子似的,“你才是第一个?”

“对啊。”

陆霖憋屈地点头。

韦家婶子粗粗一思考,火速改变策略,从衣橱角落里掏出一根半灰半白的布条甩上房梁,两端打结,塞进晏琛手里,嘱咐他:“闺女,这布条特别结实,不怕断,我就是靠着它生了六个娃娃。你等会儿疼起来就扯住它用力,最多一个时辰,肯定瓜熟蒂落!”

又卷起两边袖子,俨然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你放开了生,千万别怕,婶子这就给你捞一条大鱼来炖汤。咱们湖里的鱼,一等一的好,保管你喝完就能下奶!”

下……下奶?!

晏琛整个人都惊呆了,挣扎着喊道:“不行!”

“怎么不行?”韦婶给他摁了回去,“明明行得很!”

晏琛更慌了,费尽全力扶着腰坐起来:“婶子,我肚子不疼了,可以回马车上生……”

“马车哪有这里好?”

韦婶又给他一把摁了下去:“跟婶子客气什么,婶子又不嫌弃你!”

她这一下摁了足足十几息,直到晏琛再次陷入阵痛,没了一点反抗的力气才松开手。

收拾完晏琛,她三两下把袖子卷得更高,一条白藕似的粗胳膊重重拍在了陆桓城肩膀上:“媳妇生孩子,你这样光看着不太好吧?赶紧的,下去打水,烧柴,给媳妇擦汗喂茶,一样一样伺候起来!想坐着当爹,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陆桓城自小做惯了养尊处优的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几时会做打水烧柴的粗活?

晏琛想挽留他,却被腹痛折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桓城被韦婶撵了下去。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一阵乒呤乓啷的巨响,紧跟着便是韦婶怒其不争的叱骂:“卷裤脚,卷裤脚!裤脚湿了看不见吗!你这是打水还是洗脚啊?桶,拎桶!绳子呢?桶要沉了!哎哎哎,别跳湖!!”

孩童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陆霖飞也似地奔出去,趴在栏杆上,努力伸长了脖子往下看。

晏琛一个人孤立无援地躺在床上,听耳边鱼跃水、猪拱食、水桶哐啷,片刻后滚油嗞啦下锅、铁铲锵锵飞舞……好不热闹。

他挺着依然高隆的肚子,承受着如绞如割的疼痛,只觉心力憔悴,生无可恋。

韦婶再三向陆桓城打包票,说晏琛胎水未破,一时半会儿还生不下来。

陆桓城一个标点也不信,胡乱烧出一锅半温不热的水端着就冲上了楼,沿途洒掉了大半盆。他踢开房门,泄愤似地把水盆往窗边重重一搁,还没等开口抱怨,守在床边的陆霖就叫了出来:“木头爹爹,你快来看!妹妹!”

陆桓城大惊,疾步冲到床边去看,只见褥子大片湿透,而晏琛颤抖的两腿之间……已经挤出了小半颗胎儿头颅。

去你娘的胎水未破!

去你娘的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

陆桓城悔得肠子都青了,捞起晏琛抱在怀中,发疯般亲吻那汗湿的额头。

他几乎不忍细看晏琛腿间的惨状,那处既窄又嫩,连吞入他几根手指都勉强极了,此刻被孩子梨头似的脑袋撑开,该有多疼?

晏琛刚熬过一波激痛,偎在他怀中气若游丝地呼吸着,里衣绸料被汗水浸透,已呈全然的透明色。陆桓城为他拭去遍布鬓角与颈子的汗水,握住了他一只手,十指交缠,覆在蠕动不宁的肚子上来回安抚着。

他心疼道:“阿琛,这会儿还痛么?”

晏琛太疲惫了,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过一会儿喘匀了气息,才道:“婶子让你烧水,你就真的去烧水……你怎么……不干脆等孩子满月再回来啊……”

陆桓城自知失责,内疚得不行,连连向他认错。

半晌,晏琛极轻极慢地叹了口气,睁开沉垂的眼皮深深望着他,道:“你还欠着我一次呢……别忘了,你答应过……这回要陪着我生,要补偿我的……”

“是,我答应过。”

陆桓城低头吻上他的唇瓣,呼出了温热的鼻息:“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了,陪着你把孩子生下来,一步也不离开……”

话还未说完,五指突然被死死抠紧了。

“它,它又……啊!”

晏琛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躬起上半身,肩膀到脚踝的每一寸肌肉都剧烈绷颤起来。方才柔软的肚皮一下子紧得发硬,甚至扭曲变形,不复原本圆润的形状。晏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牙齿咬破嘴唇,鲜红的血珠凝在唇面,连陆桓城的指骨都被握得咯吱作响,像要生生裂开。

那颗玲珑的小脑袋渐渐露得多了,先是小半寸,然后又是小半寸……

它撑开晏琛的耻骨,努力往外挤,像一棵顶破土壤、顶破积雪的冬笋,摇动着翠绿的小嫩芽,迫不及待地想瞧瞧这个新奇的人世。

陆桓城注视着它,一刻也无法移开视线,只觉心脏越跳越快,怦怦震动,险些蹦出胸腔。

十息过后,那颗半露的小脑袋突然缩回了大半,晏琛心衰力竭,重重栽回陆桓城怀中,浑身绵软如水,喘息短促带泪,之前擦干的脸颊与颈子再一次浮满了汗珠。

而那孩子牢牢卡在穴口,竟是一寸也未挪动。

“阿琛!”

陆桓城这时才真正慌了起来。

痛楚几度反复,绵延无尽,一次一次耗光了晏琛所剩无多的体力。半个时辰过去,那顽皮而磨人的小丫头依旧犹抱琵琶半遮面,羞羞答答的,只肯给他们瞧见几根湿漉漉的胎发。

陆桓城想帮忙,却发现除了擦汗、递水、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他什么也做不了——孩子在晏琛腹中,痛苦由晏琛来受,他这个给了孩子一半血脉的亲爹,急得冒出一头热汗也不顶用。

他望着晏琛辗转低泣的模样,百感交集,只恨不能以身相替。

这一胎有他陪伴,疼痛尚且这般难熬,多年以前,晏琛孤身一人在那荒芜的深山小院中临产,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生下了陆霖?漫漫十几个时辰,每一息每一刹都痛入骨髓和血肉,那时候,阿琛会有多恨他,又会有多想他?

旁边陆霖傻愣愣地看着,以为晏琛快死了,一时没忍住,哭得满面泪花,失声嚎啕道:“我不要妹妹了!不要了!妹妹快回去吧,去找户别的好人家投胎,以后……以后托梦给哥哥,哥哥带着裙子和簪花去看你……呜呜呜……”

“……哭什么呢,妹妹都要吓着了。”

晏琛伸出手,摸了摸陆霖柔软的头发:“你快当哥哥了,应该高兴一些,笑一笑?”

陆霖止住眼泪,拼命酝酿了一会儿,结果“呜哇”一声哭得更惨了。

晏琛自己先笑了出来,抬眸看向陆桓城,见他也敛容屏气作一副紧张貌,便道:“你也是,快要有女儿了,还这么严肃,不怕吓着她么?高兴一些,笑一笑?”

陆桓城不忍心晏琛这时候还要抽空安慰自己,立刻动了动唇角,露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勉强的笑容。

晏琛却很喜欢。

他看着陆桓城的笑容,心想,自己该再争点气才好。

晏琛深深吸了口气,侧过头去,张嘴咬住陆桓城的衣襟,交握的十指拢紧了些,两腿分得更开,安静等着下一波生不如死的激痛来袭。

陆桓城亲眼看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呼吸一声声趋于粗重,终是按捺不住,又一次呜咽着挺起身体,随着本能的冲动拼死使劲。那削瘦的身躯爆发出了让陆桓城震惊的力量,仿佛之前的虚软抽空了所有的体力,而此时它们凝聚起来,只为在短短十息中挥霍殆尽。

这一波烈痛远胜从前,晏琛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挣扎,可他心中异常地平静——陆桓城在身边,笋儿在身边,他有所依赖,也有所归属,即使千刀万剐……他也受得住的。

在尖锐到让人咬穿衣料的痛苦中,小笋妞圆溜溜的脑袋拱出了大半,晏琛松开牙关,凄厉地喊了声:“桓城!”

陆桓城全无准备,但在听到晏琛求助的一刹那,他竟然本能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跪到晏琛双腿之间,用手掌托住孩子梨头大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往外拉。待那脑袋全出来了,他抵住晏琛的上腹,一边推挤一边大声道:“阿琛,还差一点点!”

晏琛涨红了整张面颊,竭力憋住最后一口气,堪堪将孩子的小肩膀挤出一寸。

陆桓城眼疾手快,在她回溜的一瞬间卡住腋窝猛地往外一提,便把这不听话的小笋妞从晏琛体内拽了出来。

小笋妞发出第一声嘹亮啼哭的时候,韦家婶子正好推门而入。

她站在门口,端着鱼汤,吧咂着鲜嫩的鱼肉,被眼前一片凌乱的景象弄得反应不及。

“这就……生完了?”

开火炖条鱼的功夫?

陆桓城啼笑皆非,无奈应道:“是啊,生完了。”

自力更生,不求佛,不求婶。

初生的小闺女在他怀中活泼挣动,两条小胳膊湿淋淋的,一抖一抖,把黏黏糊糊的胎水全抹在了绉缎衣料上。陆桓城注视着她,眼神欢喜,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只觉悲苦皆散,万事满足,心里最后那点儿火气也消散了。

他朝呆若木鸡的韦婶笑了笑,打趣道:“闺女性子急,没两下就蹦出来了,来不及等到您亲自动手……韦婶,您家有剪子么?”

“有有有!怎么没有!我这就去洗干净、烫热乎!”

韦婶喜上眉梢,肥墩墩的屁股一扭,哼着小曲儿咚咚咚奔下了楼。

一盏茶过后,小笋妞的每根脚趾头都被洗了个清清爽爽。韦婶动作麻利,提溜着孩子扯开几尺俗艳的大红花绒布,裹面似地一卷,送入了等待已久的晏琛怀里。

陆霖全程都像狗追肉,妹妹被抱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踮着脚尖眼巴巴地看,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此刻他终于能坐在床边,激动难耐地打量着妹妹的小脸蛋。

“妹妹,妹妹……我是哥哥呀……”

陆霖小声唤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指尖都在微微地颤抖——她怎么这么小呀,怎么这么软呀,红鼻头,卷黑发,十五的月光也不如她的皮肤白,早春的茉莉也不如她的味道香。小丫头蹬一蹬脚丫子,嘴巴一张就哭得惊天动地,吓坏了楼下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猪。

陆霖想,他终于有了一个妹妹。

有了一根天底下最俏丽、最可爱的,与他同鞭而生的小竹子。

总有一天,他的小妹妹会长大,会长出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那时候,他就要站在铜镜前,手执银齿篦,亲手为她梳起两只小圆髻,再摘来枝头水露未干的小花苞为她戴上。

他一定要做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当天晚上,芦花涧吊脚楼的每户人家都收到了一份沉甸甸的喜礼——两丈彩绢帛,一枚红喜蛋,外加一锭成色极佳的银元宝。

韦家婶子“接生有功”,还额外得了一匣子光彩夺目的珠玉琳琅,乐得合不拢嘴。

陆桓城出手阔绰,借着赠礼之机与她打了个商量,说夫人产后体虚,奶水稀少,恐怕还要劳烦她帮忙喂奶。韦婶二话不说一锅鱼汤灌下去,给小笋妞喂了个十成饱。陆桓城接回怀里,直接被吐得满襟都是奶汁。

他盯着奶香四溢的前胸,心道,婶子果然还是那个婶子,原汁原味,全方位的不靠谱。

明天一定要换个靠谱的奶娘。

小笋妞吃饱喝足,躺回晏琛怀中香甜安睡,时不时动弹两下,动静和出世前一模一样,还软扑扑地总想翻身。

唯一不同的是——她会落叶子了。

细瘦的小竹叶,半寸长,鹅黄透绿,像极了春茶拔出的芽尖。

晏琛将它们拢作一堆收入香囊,轻巧晃了晃,递给陆桓城:“女儿的嫩叶子,拿去炒了泡茶。以后别总喝我的叶子了,成竹叶糙,不如幼竹的香。”

“谁说的?”

陆桓城揽过他,在脸颊上亲昵地啄了一口,耳语道:“阿琛的竹叶有情意在里头,比蜜糖还甜,我一辈子也喝不厌的……尤其是掉在床上的那些,哪儿是孩子能比的?”

晏琛听得耳根通红,羞于回应,在被褥底下狠狠拧了陆桓城一把,便再不肯看他了,只顾自端详着怀里心爱的小女儿。

她与陆霖相似,也长得像晏琛多些,皮肤白里透红,五官娇嫩可人,虽然还未舒展开,却已显出了几分美人胚子的迹象。

晏琛摩挲着她的小手,皱眉叹道:“桓城,再过十六年,来提亲的媒婆就得扎堆了……我怕我舍不得让她嫁出去……”

陆桓城笑道:“你尽管宽心,等她到了年纪,我拿一半家产给她招婿,保管她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当然,十六年后,陆桓城并没有用到那一半家产。

陆家大小姐剑走偏锋,不事女红,八岁就扎着两个花苞小圆髻坐镇柜台,掌中算盘弹成琴,笔下账本翻成浪,伶牙俐齿,舌灿莲花,刚到及笄之年就成了阆州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女魔头,把自己的嫁妆本攒了个盆满钵满。

俱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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